山西人的面子

任直平，一个被高利贷吃垮的民营企业家，他没有跑路、没有自杀，而是撕掉面子，和所有的债主真诚谈判。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但是让他从高利贷的绝境中突围了出来。他说，他的突围案例无法复制，因为，没有人愿意放下面子。

说起老一代的晋商，就不能不提诚信。一个远去的群体，在富可敌国的同时，还能给后世留下这样一个津津乐道的美名，这就让人忍不住要向这些前辈们致敬了。在世人的印象中，商人很少能逃脱奸猾的嫌疑。再加上白居易老先生“商人重利轻别离”的推波助澜，更让商人形象多了一份冷酷。因此，感谢晋商，让利欲多了一份人性的温暖。

前些时候去深圳，与当地的山西企业家们聊天。其中一位谈了这样一个观点：山西人注重脸面，不好意思干那种坑蒙拐骗的事，因此就落下这么一个诚信的名声。当时我就想，如果诚信真是由面子而来，那么我们真该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山西人叫一声好。当然，这种事老晋商们的确没少于，最典型的就是当年票号衰落之际，老晋商们砸锅卖铁，宁愿破产都没有差下客户一两银子。生意为大，面子是天。这个时候的晋商，维护的不只是自身—无所有后仅存的尊严，更多的是脚下这方水土的颜面。

关于诚信，有很多种解释。一言九鼎也好，一诺千金也罢，这些解释都过于官亢反倒是“面子”一词解释得更为民间和实在。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这句老话里说的其实就是一个诚信的问题。承诺了的事情，违约或者反悔，会丢掉自己的脸面甚至毁坏名声。一个人一旦不在乎脸面与名声，用不了多久，便是孤家寡人一个。

而山西恰恰是这样一个道德感浓烈的地方。山是脊梁，水是胸怀，巍巍太行挺立起的是山西人的自尊，浩荡的黄河流淌着山西人的淳厚隋怀，再加上五千年文明的浸染，便有了山特的面子文化。我有时候胡思乱想，觉得山西面食也是面子文化的一部分，吃面食，讲面子，怎么想都觉得这其中大有关联。但不管怎么说，山西人的确是把脸面看得很重。

企业家们出书立传现在已不是什么稀罕事，大多都是创业、感悟之类的内容。山西中阳县的企业家任直平也出了一本书，名曰《突围高利贷》。满纸的心酸背后，是一个企业家从巅峰到低谷的生死沉浮。从成功人士到自杀未遂，其中的祸根便是高利贷。醒悟后的任直平坦言，许多企业家面对债务，因为碍于面子，走投无路便会跑路乃至自杀。其实，危机面前，如果企业家能够放下脸面，拿出最真诚的态度与债主沟通，很多悲剧完全可以避免。

山西房地产的一位大佬，被检察机关带走的前一天还在四处找钱。但是很可惜，面对这样一个风雨飘摇的公司，已经无人愿意伸手。事实上，这位大佬往日的名声可以用良好来评价，生意做得不小，慈善更没少做，但因为决策上的失误，预先收了许多房款，项目又没有拿到，最终资金链断裂，从而陷入到高利贷泥淖之中。据我所知，曾经有人建议他卖掉别墅与豪车，然后与债主协商解决。但大佬觉得这个方案过于丢脸，断然拒绝。债主们看他豪车来去却没有丝毫还款的打算，愤怒之下以诈骗罪名将他告上法庭。最终，大佬身领重刑颜面尽失。

诚信是一种让生活更为美好的方式，但诚信也是一把双刃剑。没有规则与原则的诚信，既迂腐也更容易受到伤害。所以，究竟面子该如何来讲，我们都得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