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布白”与“留白”

唐代诗人白居易赋诗云：“此时无声胜有声。”这是音乐的美妙，是音乐的至高境界，此处的“无声”谓之虚、空白，是一种虚无；中国的山水画，在表现天空、水、云雾等景象时，也常以空白代之，该处之白亦为虚，谓之空白。清代画家邓石如的“计白当黑”说的是书法艺术中的“白”，书法艺术中的虚；现代平面设计中，也不乏这样的空白与虚无。日本当代著名设计大师福田繁雄常在他的招贴设计中留下大面积的空白，如他的反战系列海报：画面图形只占版面的三分之一不到，其余空间全是空白。这样的设计风格，在我们每天所接触的平面广告媒体中随处可见，不胜枚举。

在平面设计中，虚无与空白的表现形式我们谓之“留白”，而在书法艺术中我们常称之为“布白”，首先且论平面设计中的留白现象。

平面设计特别是现代平面设计，“留白”的表现形式尤为常见，从美学的意义上来讲，留白与文字和图形具有同等重要的意义。在平面设计中，版面的留白是指版面未配置任何图文的空间，是版面虚处理中一种特殊的手法。从哲学的角度而言，虚与实是辩证统一的。当然，平面设计的留白之虚和图形、文字的实也是相互依赖的整体，实中有虚，虚中有实，虚实互动，也就是一种以虚衬实，实由虚托的关系。在阅读平面设计作品时，读者一般将兴趣投入到文字和图形上，至于空间的留白却往往被忽略。很少有人去注意，实际上，正因为有了空白，才使得图形和文字内容显得突出，使画面有实有虚，主次分明。所以在广告版面中适当的留白，首先能起到强调及引起注意的作用，特别是在一些宣传高级商品或服务的广告中，大量的留白更能体现出商品的高贵与档次，故而，留白的表现手法，也是表现广告格调的有效举措。其次，它在视觉上也具有非常强烈的集中效果，使广告的内容醒目突出。所谓焦点乃四周皆虚无而中心归一也！巧妙地留白能更好的烘托主题，渲染气氛，使版面更臻完美。再次，广告画面适当留出空白，能起到使视觉透气，休息的作用，反而强调了主题所表现的内容，更能引起读者对非空白处的注意。中国画论里的“疏可走马，密不透风”，讲的也是这个道理。广告画面中该密的地方尽量密，应该空白的地方尽量空白大一点，形成强烈的疏密对比，以达到很好的版面视觉效果。

书法艺术是中国美学的灵魂，纵情肆意的书法表现出中国艺术最潇洒、最灵动的自由精神，昭显出历代书家空灵的艺术品位和精神人格价值，也正是书法艺术这一独特的魅力，使其在浩如烟海的东方艺术门类中，成为最集中、最精妙的体现了东方人精神追求的艺术。

书法中空白的价值是巨大的，首先，与我们在界出一道黑线时，其周围所产生的白，是为了界定黑线轮廓而存在的，它们是映衬者，是背景，或是图底，是被动的为黑线存在而存在的。这是所有视觉艺术作品形式中空白的最基本含义及价值。其次，若我们用阴阳互衬的辩证观去看待书法时，空白是一种空间的象征。当一道黑线界在白色的宣纸上时，起初的感觉是平面的黑白分界，然后，进一步的感觉则是这根黑线半悬在空间的上方，而白纸的存在则是提供了一个空间而非二维平面，这样，平面变成了三维立体，映衬黑线的空白与黑线并非处在同一个平面上，而是在黑线之下，形成黑线存在的空间纵深环境，线条越粗越浓，则空间纵深感越强，因此，空间绝非仅是在平面上界出形状轮廓，它还能显示出空间纵深度。当空白作为主动的艺术语言时，它的又一个价值即还能对黑线产生影响。例如，一个篆书结构中，等距离的空白意味着墨线的均匀；而在一个草书结构中，线条的穿插伸延若对空白施加不和谐的分割的话，那么线条也受其害，因为空白会将这种不和谐转嫁到线条中去。

书法中的空白，除了上述价值外，其得失还直接影响到书法作品的风格及神采。从章法上来看，当布白空间多，白多于黑（墨线）时，作品给人以“静”之感，如五代书家杨凝式的《韭花帖》，其章法极具特色，一反上下连绵，牵丝映带的“一笔书”，而是拉开字与字、行与行的距离，甚至字距大于行距，疏疏朗朗，错错落落，布白的空间远胜墨迹的空间，如此的布白形式使作品产生了一种散朗虚旷意境；然而当布白空间少于墨迹时，则给人以“动”之感，如清代书法家徐渭的《草书诗轴》，其章法形式，无行无列，点画纵横隳突，狂放不羁，密密麻麻，盈盈实实，给人以排山倒海的气势。

一个是在平面设计中唤着留“白”的白，一个是在书法中唤着“布白”的白，二者之白皆为虚，虚为实存，实为虚托，虚实相依相生，相辅相成，既相互对立，又和谐统一。由此而得知二者之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艺术是相通的，书法与设计作为人类文明发展的两个重要艺术门类, 在发展过程中我们不妨互相借鉴、互相融合, 一同随时展而不断向前演化，共同存在、共同发展、共同繁荣下去。

（作者单位：湖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