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头发怒的老黄牛

时间:2022-07-16 09:04:42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它怀了幼崽啊!它是多么地通人性啊,只是我们没有读懂它罢了。

多少年过去了,那头牛的影子一直在我眼前晃动。伴随着深深的内疚和怜惜,我对那头牛始终难以忘怀。

那一年,我15岁,父亲让我帮犁地的三叔牵牛。

那是一块刚刚收割完的玉米地。秋天,满野的庄稼颗粒归仓,田野就只剩下成趟成行的庄稼茬子,在等着人们翻耕,以便秋播或者明年开春播种。

在有庄稼茬子的田野里耕地,尤其是玉米、高粱等高秆农作物的茬子地,往往是件吃力的活计。

茬子的根须错盘杂乱,深深地扎在泥土当中,鲜活的茬子里布满水分,尚有生命力的存在,它的根须还牢牢地控制着泥土。扶犁的人只有使劲下压向前看铲,才能将茬子翻耕出来。

在这样的茬子地里耕地,牲口拉着尤其吃力。拉犁的是一头黄色的老母牛,一连几天的劳累可能已使它精疲力尽,加之在这样的田野犁地,它走得缓慢,头沉沉地低着,喘着粗气,尽管我使劲提直了缰绳,但它还是一步三喘,不急不忙地走着。

三叔的鞭子甩过来了,“啪啪”地抽在它的屁股上、腰背上,我听了都有点心寒,但老黄牛却全然不顾,最后索性躺下不走了。

看看夕阳西下,犁了还不到半亩地,三叔急了,抡起鞭子对它猛抽起来,一下、两下、三下……有一鞭子是抽在老黄牛的肚子上,它“哞”地惊叫一声,站了起来,全然不顾身上的缰绳,四蹄蹬地,双角触地,刚才还是半眯着的双眸,这时瞪得血红,如鸡蛋般大,怒视着三叔。

三叔惊得后退了几步,却再也不敢举鞭子了,我死死地牵着缰绳,还是被它带了个跟头。

稍稍停了一会儿,牛又卧在了那儿,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三叔绕着牛转圈,纳闷道:“怎么回事?”是啊!我也觉得奇怪,老黄牛可从来不是这个样子!它因性格温顺、体大力大而成为最好的耕地牲口。

我盯着它的眼睛看,它的眼睛半眯着,眼角处有两条细细的水顺着睫毛流了下来,是眼泪吗?见我看着它,它也安详地和我对视,完全没了刚才的那种暴怒,反刍的过程中,不时地喘几口粗气,像是深深的叹息。

这时,父亲走了过来,问三叔:“老黄牛是不是病了?”“不可能。”三叔说,“一顿吃不少料呢!”“那就是老了。”父亲瞅着卧在那儿反刍的老黄牛自言自语地说。

“嗯,八成是老了,牛老就不爱动弹了,该吃肉了。”大概三叔还在为刚才老黄牛敢跟他耍脾气而耿耿于怀。

第二天,我没有见到老黄牛。

有一天晚饭前,我正在屋里写作业,父亲拎着一块肉回来了。母亲问:“哪来的肉?”父亲说:“老黄牛宰了。”然后就蹲在门口默默地抽烟,半晌,父亲怜惜着说:“可惜了,肚里还带着崽呢。”

我听了,就再也写不下作业了,我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天耕地的一幕:三叔高高扬起的皮鞭;老黄牛血红双眸的怒视;卧地流泪的深深叹息;疲惫双眸的安详对视……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它怀了幼崽啊!它是多么地通人性啊,只是我们没有读懂它罢了。

“怎么就没有人注意呢?”母亲喃喃道。

不一会儿,一缕肉香溢满小屋。母亲喊我吃饭,我装作没听见,再喊,我就说不吃了。那碗飘着香味的牛肉,令我难以下咽。

那一晚,我躺在床上第一次失眠。

“生命”这个词在我内心已朦朦胧胧地凸现得那么耀眼。我逐渐地感受到了生命的意义和分量,并伴随着对母性的深深敬意,我的心变得那么柔软,见不得水田里举步维艰的耕牛、磨房里绕着石磨一圈圈画圆的牲口……

后来我在书中读到一个故事,说是一位厨师有一次在油煎几条鳝鱼时,看到一条又粗又大的鳝鱼弓起中间的肚子成弧状远离锅底,在热油锅中苦苦挣扎。原来那是一条母鳝鱼,在拼命地保护腹中的鱼卵……

是啊,不仅仅只有人类才拥有生命最神圣的光辉,凡是生命存在的物体,无不蕴藏着生命世界的底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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