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内心抵达灵魂

时间:2022-07-16 07:00:28

摘要:文章从东西小说中普遍存在的人生悖论入手,透过这一表层触摸小说中人物的真实内心,从而挖掘悖论的实质即被物欲风暴、速度效益所逐渐异化的人性,从而总结出作家东西所赋予小说深层的救赎模式,并试图揭示该模式所特有的哲学意义。

关键词:人生悖论;救赎模式;哲学意义

一、东西小说的救赎模式

(一)特殊困境中的人生悖论

在东西的作品中,无论是《救命》写救命的两难境地,或是《双份老赵》中对人与物失去的焦虑与恐惧;无论是《猜到尽头》中招婷婷无处不在的猜测求证,抑或《耳光响亮》中人物在寻找之路上的一记又一记响亮的耳光;或者是《不要问我》中典型的唯物主义者却被唯物主义害得潦倒而死……作家东西仿佛乐此不彼地将人物面临的困境尽可能地放大,这似乎还远远不够,他还将《耳光响亮》中牛红梅学培训班的事情放大为《反义词大楼》;将打羽毛球一事导致流产写进《权力》,他不断将被人忽略的小细节无限地放大。例如,《后悔录》中将禁欲这一时期的压抑心态放大为一生的行为禁忌,将老赵执行“双份”的习惯放大到时时事事;将《猜到尽头》中妻子猜疑的心理放大成侦探式的求证。

在这种被放大的特殊的困境中,自救与他救皆充满了悖论,所以拯救的结果必然以失败(或荒诞)告终。即便是暂时的成功,也如同天边一抹绚丽的彩虹,所以王胜利会说话却骂自己的父母;顾南丹为卫国安排了住处却终离他而去;秋雨离开了嫖村最终又重回嫖村;牛红梅被杨春光的关爱唤醒,却也将对她的关爱加倍拿走。人物的选择本身仿佛变成了一种悖论,“在悖论处,没有绝对的正确和错误,它像一道难题,是我们内心的尴尬。当我被这样的难题折磨时,小说就产生了。”东西小说中的人物,不管是自救还是他救,行为拯救或是精神拯救,最后都进入了拯救的悖论,即在百转千回之后,面对的问题与困境仍在,甚至还滑入了深渊,或从高处跌落,现实更加不堪。作家塑造人物,建构拯救动机和措施,但最后都进入悖论的境地,难道仅仅只为给错误的拯救行为敲响警钟?或逐渐毁灭人物实施拯救行为的希望与信心? 如果拯救变得无路可走,那么作家到底要将读者导向哪里?

(二)悖论处的心灵隐秘

重新审视东西笔下特殊的困境,同样写人生苦难和人生困境,同时代的作家余华则以生动逼真的细节打动读者。东西小说则在叙述上多了几分荒诞外,侧重荒诞困境中人物身边的人的心理与态度,即侧重于对人物生活氛围和周遭环境的描述。例如,同样写困难,《活着》让我们体会到生活的艰难和现实的残酷;《没有语言的生活》则在超乎想像的困难(聋哑瞎的一家人)以外,着墨写周遭人情的冷暖:老炳治病时人们作弄他们,夜里小偷袭击他们,家宽无辜受到诅咒,玉珍深夜被等。如果说残疾带来了诸多生活的不便,那么周围人们的鄙视、欺侮和冷漠才是造成他们生活苦难的根本原因。小说是对不幸者生存困境改变的呼唤,更是对周围漠视不幸的人心进行揭露和批判,《没有语言的生活》不仅写出了身体残缺带来的困难,更写出了健康人对他们进行的精神伤害,身体的残缺是为描写人性的自私、欺软怕硬、冷酷无情等种种残缺。由此可见,东西小说试图深入人物的内心世界以及人性中不易被觉察的被诱惑所逐渐改变或显现的自私、虚荣的一面,东西小说让读者看到了逐渐被改变却浑然不觉的心理事实。

鲁迅曾看到麻木的中国看客,由此写下《在仙台》;面对当下的米金德、老赵、牛翠柏们,作家将相似的心理进行了夸大和变形,从而生动清晰地放大了人们内心深处为当下秩序所异化的心理,“对现存秩序的怀疑和批判就存在于米金德的‘我为什么没有小蜜’的呐喊中,也存在于蔡玉珍的‘我要杀死你’的呼喊中。”小说从人物不可改变的现实困境及内心的冲突,对隐秘内心的揭露,从而放大人性的弊病,发现人性之残缺,找寻缺失的或业已消失掉的可贵的品性,拯救人们被逐渐异化的人性,抵达灵魂,方可寻求精神的真正救赎,这正是东西小说的目的所在。

(三)东西小说救赎模式浅析

东西小说试图放大人物遭遇的各种困境,然后建构各种的拯救行为和拯救措施,但不管自救或是他救都最后回归到拯救的悖论,自救荒诞无力,他救的迷茫虚无。写拯救失败,并非是拯救行为和拯救措施的缺席,而是无论怎样的拯救仿佛都是错误,仿佛拯救起点就进入了一个怪圈。综合而言,东西小说所独有的精神救赎模式可以表示为:放大人生困境――建构拯救主体及动机―――拯救的多种途径――拯救的悖论――拯救失败――深层救赎(洞穿内心,揭露人性,救赎灵魂)……

当脚步声逐渐掩盖心声,当工具理性取代价值理性,随时光被蚕食的、随喧嚣而去的,是否有我们们善良的品质和优秀的灵魂?面对逐渐被诱惑麻木了的人生现实,“东西也许还从卡夫卡那里领悟到了文学创作的又一种方法,放大小人物的卑微心理,以小人物的心理困境和存在状况去反观那个造就这种状况的宏大世界”。小说以夸张变形方式放大我们内心的隐秘,预告我们悄然改变的品性,并且试图以貌似轻松的笔触减轻触摸现实的疼痛,东西小说是笑中藏痛的艺术――那是关于人性被异化却浑然不觉的疼痛。它含泪揭开人们逐渐深陷的伤疤,却蕴含着作家本人对人性美最迫切的期待,它是属于全人类的。通过喜剧的言说导引伤痛和拯救的各种努力,它意在提醒人们正视自己,审视高贵人性在现代性来临后的悄然异化与悄然残缺。从而呼吁善良、正直等那些业已失去的美好的情感和道德的回归,在当今多元化发展的后现代社会中,重塑自我,重拾令人类获得尊严的有别于低级动物的美好的所在。东西小说正是解开伤疤,“直面惨淡的人生”,方可认知自我,寻找救赎之路,

二、东西小说救赎模式的哲学意义

(一)“绝望”与开始

纵观东西的小说,从拯救主体到拯救类型再到拯救途径,之后发展的到种种悖论,这种情节设定无疑蕴含着作家对人生的思索和灵魂的追问。根据萨特的理论,人是被毫无理由地抛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对于作家来说,特殊的无可避免的悖论,隐含着作家赋予小说的精神救赎。在悖论之下,人物的命运不可改变地滑向深渊,比如“聋哑瞎”三人,比如希望他人“不要问我”的卫国,或者向着“共产主义”的却不敢回头的牛氏兄妹……在这些读来令人无限悲凉的故事中,我们似乎看不到未来的希望。事实上,这仿佛如苏格拉底式智斗对手的攻略,一步错,步步错。每一步即是进入新的误区,这与萨特的观点有异曲同工之妙。萨特的“绝望”理论,打破一种绝望是为了开启新的希望,他也让世界的人民明白:信仰和抗争才是绝望走向希望之路。

萨特对现存秩序的“绝望”,正如鲁迅“于无所希望中得救”一样,具有新的开拓意义。在这个后现代文化元素充斥社会各个角落的时候,多元化形成了无主流文化和信仰缺失或游弋,物质的极大富足在带给人们方便、快捷、充裕的同时也带来当下物欲的蓬勃增长,与之相应的却是精神相对被忽略与走向贫瘠,这形成了一个悖论。人们“用包含有自身力量的他的创造物面对自我,被自己所异化”,东西小说特殊的救赎模式显示着作家的人文思想和悲悯情怀之余,潜藏着作家特殊的拯救方式,而这种深层的拯救无疑是关乎人心、叩响灵魂之门的。如一位学者所言:“东西写下的是常识意义上的生存本相,抵达的却是同类题材中罕见的深度。”

(二)救赎与解放

依据萨特的观点,“人的一生就是一连串不断选择的过程,人一旦被抛入尘世,就必须不断的选择,不断地塑造自己的本质”。如何正确选择方可实现人生的真正意义,从困境中走出,从荒诞或悲剧的命运中解放出来?东西小说并没有给读者明确的答案,它以貌似无情、不可逆转的“破灭”形式将拯救心理和拯救行为进行全面的揭露,变形折射出人类内心脆弱的、隐秘的并且悄然变化着的一面,然而“他写了悲伤,并不绝望……”以悲悯和对人性的关注投入对拯救情节的构建,实现对人类一种救赎;它以貌似无情的笔触正视人性的在当下的异化现实,面对生存的困境,小说中每一个人物并没有放弃希望和改变现实的努力,例如曾光贤无力改变现实的残酷却唤醒着长久睡眠状态的父亲;即便生命脆弱单薄如“刘井”的人也常常站得高高、努力幻想……

电影《天上的恋人》(《没有语言的生活》改编而成)与《没有语言的生活》同出自东西之手,电影和小说中“聋、哑、瞎”三人开始站在了同一起点,他们同样肢体残缺,同样落后贫穷,但是他们的生活却在困难中透着简单与快乐,如此以来,从小说到电影的阅读过程,心灵如同经历了“从暗室到天堂”之旅,山穷水尽疑无路之时,东西仿佛又给我们指引了一条小道,那是关于爱、理解与精神救赎的。这种思想与弗洛姆在《爱的艺术》中体现的思想有惊人的相似:“大多数人都把爱的问题看成主要是被爱的问题,而不是看成主动去爱和爱的能力的问题。于是,爱的问题就是如何能被爱,如何变得可爱。……爱主要是给予而不是接受。……爱是一种产生爱的能力。”

当理性逐渐被欲望所吞噬,当人性持续为利益所蚕食,当机器代替心灵,当灵魂不再生动年轻,东西小说这种特殊的救赎模式,无疑带给我们阵阵疼痛,刺痛我们麻木或遗忘的神经,那是关于人之为人的荣光回归的一种呼唤,以心灵的隐秘警醒灵魂,以无情之笔书写作家内心最深情的憧憬。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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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谢有顺.从俗世中来,到灵魂里去[M].郑州大学出版社,2007.

教育创新计划项目:该文系“从内心抵达灵魂――东西小说救赎模式研究”项目研究成果之一,本项目获广西民族大学研究生教育创新计划(gxun-chx2011049)资助。

作者简介:陈娜,河南南阳人,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2009级文艺学专业研究生,研究方向:文学与影视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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