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教学内容的确定

时间:2022-07-16 01:07:28

《逍遥游》教学内容的确定

对于一线老师来说,最具操作性的就是对每篇课文乃至每节课的教学内容,进行重新的审视和定位,也就是每篇课文和每节课“教什么”的问题。这个问题看似很简单。虽然我们每天都在确定这节课教什么,可是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我在这节课、这篇课文中,为什么要教学生这些而不是那些 ,这些是这篇课文所特有的吗,这些是学生需要的吗,这些东西是语文的吗?真正语文教学内容的确定,实际上非常困难。

“语文教学内容”是语文教学层面的概念,它同时面对两个问题:第一,针对具体情境中的这一班学生乃至这一组,这一个学生,为使他们更有效的达成既定的课程目标,实际上需要“教什么”?第二,为使具体情境中的这一班学生乃至这一组,这一个学生更好地掌握既定的课程内容,“实际上最好用什么去教”,就是解决“怎么教”的问题 。在这两个问题中,首要的是解决“教什么”,至于“怎么教”,每个老师针对每个班不同的情况,手段千变万化,各展神通。

基于此,我就《逍遥游》这篇课文的教学内容,进行了重新定位。

我是第三次执教《逍遥游》,之前两次停留于字词的疏通和文本主题的思考讲解(最常规的文言文教学方法),没有做更深的挖掘,当然那时的我,也没有这样的意识——重新确定教学内容。在第三轮执教中,我把《逍遥游》这篇经典美文,往更深处进行了探究挖掘,希望在语文课堂上教给学生们一些他们实际需要的或者说感兴趣的东西。

课文是《逍遥游》的节选,作为庄子较有代表性的作品,文章文脉流畅,语言生动,形象栩栩如生。课前,我布置了预习,要求学生结合注释和《古汉语常用字字典》对字词进行基本的梳理,对文章内容进行初步感知,并且下发了白色卡纸,让每位学生在卡纸上提问。

在第二天交上来的学生预习反馈中,我发现,问题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

第一, 对个别字句的无法理解,比如:其远而无所至极耶?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

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

第二, 对文章的结构很疑惑。比如:文章一开始讲鲲鹏是为了说明什么?

为什么鲲鹏的形象一再的出现在文章中?

鲲鹏是否是文章的主线?

……

第三:对文章的主题感到很费解。比如:鲲鹏的形象真正存在吗?

庄子写鲲鹏和后面的内容有什么关系?

什么是小大之辨?

庄子真正逍遥了吗?

现代社会中,是否还存在着真正的逍遥游?

……

甚至有同学,直接表示提不出问题,对文意很迷惘。

应该说,在对112张预习反馈的整理中,我发现学生预习得很认真,试图想了解它,但庄子的奇伟想象和恣肆的文风,确实让他们有吃惊和茫然的感觉。在这三类问题中,又以第三类,对文章主题和审美价值的疑惑最多最繁杂,即是学生学习的难点,也是教师自己解读的难点,更是上课时如何讲解的难点。

针对这样的学情,上课开始后,我先对字词进行疏通,再对文意做了讲解,按教学环节一步步进行,当讲到5和6两段内容时,有学生举手提问:既然庄子已经阐明了世间万物,大至鲲鹏,小至野马尘埃,都是有所“待”,不逍遥的,为什么还要在这里重复地来两段鲲鹏与斥鷃的对比,说出个小大之辨呢?小大之辨在这里是不是多余了?

我感觉这既是课堂上生成出来的一个知识点,又是庄子这篇文章的一个特质所在,学生可以在这样一篇庄子较有代表性的文章中学到庄子散文区别于其它文章的一个重要方面,而这一方面在先秦诸子的其它散文中几乎是没有的。而庄子之所以这样写,和文章的主题、审美价值,一定大有关系。学生最渴望获得的即是关于主题和审美方面的理解和把握,以此为切入点,不正是语文课堂上要交给学生的东西么?在这之前,我却从来没有想到过,于是我把这个确定为下节课《逍遥游》的教学内容。

我在备课的时候查阅资料后发现,大致是这样一个解释,就是“以卮言为曼衍,以重言为真,以寓言为广。”又云“三言”之运用:“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和以天倪。”我想庄子在这里,用的笔法应该是重言。所谓“以重言为真”,即虚构假托前人言行,虚中求实,假中寻真。以庄子观之,世俗之文,多作“庄语”,即运用庄重严正的文辞。可是当时的天下沉浊不堪,庄子认为,自己的思想精深博大,在这“沉浊”之世,无法以庄重严正的文辞表达思想,只能以虚拟假托的“重言”出之。比如,鲲鹏的形象,奇伟怪异,不用说今人,就是古人,当时信息闭塞,你跟他说世上某处有这样的鲲鹏,也无法使其相信,那么庄子就只好用“重言”的方法,反复告知你,这是真的。这种“重言”的笔法在先秦其他诸子的散文中是没有的,是庄子散文中的一个特质。

例如:《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

既然鲲鹏的形象多次出现在文章中,庄子所要达到的目的就是告诉我们这是真的,那么蜩与学鸠、斥鷃的对话来了第二次,也就不足为怪了。在这一点上,依据前人的观点,师生都能达成一致。遗留下来的问题是为什么庄子还要区别一个“小大之辩”。

我认为在这种笔法之中,又产生出了一个美的体验,即反复言说的鲲鹏形象给人以一种异乎寻常的审美感受。首先:物之“大”,一般意义上是指物体自身的大,《逍遥游》中涉及不少,当然,文章中也涉及了许多极小的事物,如野马也,尘埃也,将大小事物相较,大自为大,以小衬大,这也是常用的手法。然大之为大,不仅仅在于数量,体积的庞大,还在于速度的急疾和力度的刚强。打开《逍遥游》,首先展示给我们的就是充满力度的画面: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

在此,无论是鲲,还是由鲲而化的鹏,他的“不知其几千里的”巨大形象足以让读者悚然心惊。鹏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无疑在速度与力度方面赋予了鹏鸟大的内涵,庄子极尽夸张之能事,把鲲鹏形体的魁伟,气势的磅礴,行动的骁勇描述的惊心动魄,浩大壮阔,这种大的张扬和力的炫示给读者感官上以强烈的冲击,引起心灵的极大震撼,令人豪气顿生,荡荡然有凌云之气,给人一种异乎寻常的审美体验。而这种审美体验的获得,在另一方面是通过极小的事物进行对比的,使“大”愈见其“大”。野马尘埃乃至世间极小之物,在开头鲲鹏的极大形象之后,未稍加停顿,就继而以野马尘埃相较,一大一小之间,只感觉世间万物真是神妙莫测。在5和6两个段落中,极小的事物庄子展示的更多,朝菌,蟪蛄,还有与彭祖相比时,我们人的渺小,再者就是小小斥鷃对鲲鹏的嘲笑。

由此联想到,与《逍遥游》相类,《秋水》篇同样也塑造了极大与极小的一组形象,如河伯之于北海若,例如: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顺流而东行,至于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

百川灌河,不辩牛马,此情此景,不可谓不壮阔,然庄子笔锋一转,至于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以河衬海,海之辽阔,更显突出。又有庄子《则阳》中写道:

“有国于蜗之左角者,曰触氏;有国于蜗之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

在《则阳》中,一国可谓大矣,蜗角可谓小矣,然而庄子却把极大之物浓缩在极小之物上,一个时代的缩影尽现于蜗牛之角。再去看《庄子》整本著作,细细读来,发现庄子似乎特别钟情于“极大”“极小”的事物,大则大泽河汉,山林大川,小则蜩与学鸠,蚊虻蝼蚁,庄子用这样两类事物来构造他的意象世界,对比鲜明,意境宏大,把我们带入一个壮美的世界。

在课堂上通过这样的解说,同学们似乎大致感受到了“极大”与“极小”的对比所带来的异乎寻常的审美感受,也能大致感受到庄子散文的独特魅力,于是再说到庄子文风的想象奇伟和恣肆时,同学们就有了较为具体的感受。

然而,这种“小大之辩”和《逍遥游》的主题又有什么关系呢?没有这层小大之辩的阐述,我们不也已经知道世间万物,大至鲲鹏,小至野马尘埃,都是有所“待”,不逍遥的了吗?

我问学生,庄子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创造极大的事物?有同学回答我说,因为庄子是一个大思想家,大思想家必定心胸开阔,喜欢极大的东西,和宇宙世界相衬。(确是学生原话,未经处理)

诚然,庄子确实是个大思想家,那在《逍遥游》这篇课文中,庄子真的明显的表示出了对于极大事物的偏爱了吗?有同学立刻举证给我: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

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

此处的笑,不正是嘲笑的笑吗?不正是庄子的情感的外现吗?

我认为这位学生找的很好,这里确乎表现了庄子的一种态度,但这种态度是否是贬斥蜩与学鸠的无知,进而看不起他们,从而反过来说,庄子是喜欢极大事物的,我认为不能这样简单的考虑。

蜩与学鸠、鲲鹏相比,在庄子看来,主要是学识的不够,但是学识这个东西,怎么才算够,是否大鹏鸟这样的极大之物,就能算是拥有极大的学识了呢,我认为也不一定,一切事物拥有的学识都是有限的,无法穷尽的,既然极大和极小之物,在学识上都是有限的,为何蜩与学鸠就不能嘲笑鲲鹏呢?小知与大知的区别,不在于学识本身的多少,而在于小知不能理解大知,以小知的知识经验来判断大知,不是很荒唐吗?蜩与学鸠用他们可怜的有限的知识与经验来判断对于他们来说无限的世界,或者说:庄子不是嘲笑它们拥有的知识和经验是何等的渺小固陋,而是嘲笑它们如此自信的使用自己的知识。“极大”与“极小”乃至世间万物,都不能嘲笑任何事物。所以在这里,我们不能简单的理解为庄子总是喜欢极大的事物,他是在用极大和极小事物的相对中,得出关于思想的真理。

如此一来“小大之辩”,绝对不是多有的,更不仅仅是为了说明世间万物大至鲲鹏,小至野马、尘埃,都是有所“待”,不逍遥的这么简单的道理。读文章需要好好想,细细研究,于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去探寻,才能找到一篇文章的特质所在,而这个也正是我们在课堂上要教给学生的东西,也是学生最想要知道的东西。

课堂是属于学生的,在学生没有提问之前,很多问题是我这个语文老师依靠自己的经验读不出来的,只有让学生思考,进而老师也做思考,由老师丰富的阅读经验和阅读广度去解读文本,才能使这个文本获得新的生命。

[作者通联:浙江余姚市第二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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