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态的新娘

应邀参加一场婚礼，新郎是一位朋友的孩子。新郎新娘在同一家公司，俩人从大学相识到步入婚姻殿堂，经历了7年马拉松式恋爱。我曾在朋友家里见过新娘几面，相貌并不出众，但从她的举手投足中能感觉到，这是个待人很真诚的女孩。

听朋友讲，女孩的老家在沂蒙山区，家庭生活条件很差，大学毕业后费尽周折才留在了青岛。尽管这样，朋友对儿子的选择仍一直持赞许态度，因为他也看中了女孩善良淳朴的一面，那是现在大多城市女孩所缺少的。

婚礼相当隆重，当婚车徐徐驶到酒店门前时，锣鼓齐鸣，札炮震耳，舞狮队时而腾跃，时而嬉戏，做出各种精彩的表演。在缓缓飘落的“五彩雨”衬托之下，一束束彩色气球开始升空，8挂长长的鞭炮几乎同时被点燃，震天动地，红屑飞扬。

此时，新娘却迟迟不肯走下婚车。后来，在女傧相的搀扶之下，她才很不自然地走下车来，脸上没有多少新婚的喜悦，反而有些掩饰不住的惊恐，令现场很多心细的宾朋迷惑不解。

司仪是一位漂亮的女士，在她那甜美动人的声音伴随下，傧相簇拥着新郎新娘步入大厅的前台。然而，新娘的表情始终都很拘谨，偶尔展露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司仪已经察觉到新娘情绪上的变化，便竭尽全力活跃现场的气氛，以调动新郎新娘与在座的宾朋形成互动。但新娘的兴致一直提不起来，只是机械地配合着游戏项目的进行。

这时，我认识的另一位朋友自告奋勇走上前台，为新郎新娘设计了一个“叼瓜子”的小游戏：他用红线系住一个苹果，在苹果上面插了两排瓜子，令新郎新娘面对面站定，他轻轻转动那个苹果，让新郎新娘将苹果上的瓜子叼下来。

游戏一开始，新娘还能配合，每当他俩的嘴巴靠近那个苹果时，朋友就会麻利地将苹果提高一点。于是，新娘新郎都扑了个空，嘴巴差点碰到一起，惹得在座的宾朋发出一阵阵开心的笑声。

或许是新娘的面部被瓜子触痛了，或许是宾朋的哄笑刺伤了新娘的自尊，她忽然停止了游戏，有些气恼地将苹果甩到一边，并背过身去委屈地落下泪来。

那位朋友尴尬地站在那儿，一时竟不知所措。台下的宾朋一时愕然，现场的气氛陡然尴尬到了极点。幸亏女司仪见多识广，她用几句机敏的玩笑话，才及时化解了这场尴尬。

在随后的宴席上，我听到一些女宾在悄悄地议论说，新娘看起来心眼很小，看不开事，脾气暴躁，在婚礼上都闹情绪，要是在一块过日子，新郎肯定是个受气包。此刻，我以前对新娘的好感也悄然消失了。

一个月后，朋友主动提出来做东，邀请我们这些老朋友一起吃海鲜。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他是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替儿子和儿媳向我们道歉，尤其是那位被新娘冷过场的朋友。

酒过三巡，朋友认真地说：“其实，她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孩子。婚庆那天她有些失态，但请你们一定要谅解她。”

原来，在她12岁那年的秋天，她的父亲和哥哥在家里偷偷制作土鞭，好过年时挣点钱。结果发生了意外，制作土鞭的炸药突然爆炸，5间土坯老屋被夷为平地。事故发生时，她跟母亲在菜园里浇菜，才幸免于难。

她亲眼看着父亲和哥哥那血肉模糊的尸体，被邻居们从土坯里扒出来。从此，她害怕看到鞭炮，更害怕鞭炮的声音，每当听到有人放鞭炮，她会把耳朵捂得严严的，并躲到远远的地方去。

婚庆典礼前，新郎最初想把这个秘密告诉家人，希望婚庆那天不要燃放鞭炮，或者在他们外出摄像还没有返回酒店时，先把鞭炮燃放完毕。新郎的想法最终被新娘阻止了，她说，婚礼是一辈子的大事，也是所有家人和亲友们的大事，再恐惧她都要挺过去。然而，真到了现场，当鞭炮疯狂地炸响时，她不仅怕得要命，更忍不住回忆起父亲和哥哥那血肉模糊的一慕……

说到这里，朋友已经说不下去，我们这些在座的大老爷们，一个个眼圈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