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题材电视剧的接受需求

时间:2022-07-15 09:26:46

知青题材电视剧的接受需求

从最早期的《蹉跎岁月》《今夜有暴风雪》《雪城》和《孽债》到近年的《北风那个吹》《知青》《返城年代》……1982年至今30多年里,一代人老去、几代人生发;社会图景斗转星移、一个国家的灵魂几经洗礼。知青题材电视剧每年都会出现在电视屏幕上,无论是在内容叙事上,还是在接受与反馈上,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虽然在电视剧播出总量中并非主流,但每一部的推出几乎都会引发关注和或大或小的争议。这种关注和争议随着2012年小说《知青》的出版以及由原作梁晓声亲自操刀编剧的同名电视剧的播出,达到了一个阶段性峰值。

有人捶胸顿足,认为消费主义强势渗透的今天,知青题材电视剧“将浪漫、张狂、新奇等符号粘贴到‘知青’形象上,把‘知青’视为大众日常生活中消遣的商品,使消费者失去了对现实的把握”[1],并且对于把知青岁月描绘成乡村爱情故事的做法很恼火。也有人对这些变化表示理解,认为“动机性遗忘”可以帮助曾经经历过苦难岁月的一代人在之后的人生中避免更多的精神伤害[2];还有人提出,知青文艺作品不能只是关注控诉和批判,将艺术等同于政治是一种价值误读[3]……

的确,艺术不同于政治、文学不同于电视剧、电视不同于历史档案、观众更不是“乌合之众”,如果我们母多的角度去分析,可以发现在当下多元的文化环境和丰饶的媒介土壤里,观众通过知青题材电视剧的收看所获得的要比想象的更多。

一、 从集体盛赞到一代人的“碎碎念”

“知识青年”这个名字,从建国初期对所有“有知识”的青年学生的指代,到了“”时期变成了一个特殊的群体――那些从城市去到农村,落户农村并进行农业生产的城市青年学生。从那时起,“知青”成为当代社会中一个固化了的概念,而“知青”这个特殊的群体,随着结束陆续返城,他们曾经的生活经历成为了那个年代中国文艺表达的重要对象。“伤痕文学”“知青文学”以及随后出现在电视荧屏上的改编作品,打上了深深的时代烙印。

如果说“伤痕文学”更多展示一代人劫后余生的痛苦,那么“知青文学”则有意将浩劫之后的奋进和青年人特有的血气方刚融合在一起。这使得最早的一批知青题材电视剧有了丰沃的改编资源,加上80年代初期中国电视开始进入家庭、电视艺术尤其是电视剧逐渐摆脱电影开始追求独立的审美表达等客观因素,1982年的《蹉跎岁月》在这样的背景下横空出世。“此剧相当广泛地进入了广大观众的心,引发了人们的思想共鸣,激励人们从对这段历史生活的反思中照见自己的身影,找到前进的方向。”[4]一经播出便获得第一届飞天奖的优秀导演奖、优秀女演员和优秀男演员奖,并在所有观众中产生极其热烈的反响。

《蹉跎岁月》是一个很高的起点,之后10年里,大部分知青题材电视剧一直都有很高的制作水准和社会认可度,如《今夜有暴风雪》(1985年第五届飞天奖电视剧一等奖、第三届金鹰奖最佳连续剧)、《雪城》(1988年第六届金鹰奖优秀连续剧)等。之所以这些电视剧能够在当时有如此官民同赞的接收和反馈效果,一个不能忽视的原因是,40万知青“正当年”:他们虽然蹉跎了18岁,但他们依然年轻、是最重要的生产者和消费者、是整个国家转型过程中的见证者和建设者。从70年代后期开始持续十几年中,他们成为各个领域的主力军,尤其在艺术领域,他们掌握了最大话语权――这是时代使然,历史的车轮必然载着他们走到这个位置。

但这种势头在进入20世纪90年生了变化,仅有一部《年轮》获得金鹰奖最佳长篇。新世纪之后的15年里,只有《北风那个吹》和《知青》有所斩获,前者在2010年25届金鹰奖中处于22部优秀电视剧排名的中游水平,后者凭着梁晓声的原作和改编,仅仅拿到2012年29届飞天奖长篇电视剧三等奖。除此之外,无论是政府导向的“飞天奖”还是大众导向的“金鹰奖”,知青题材电视剧几乎从最佳/优秀剧作榜单中绝迹,偶尔会获得非专业评奖的“最佳人气电视剧”(如罕见地以悲剧结尾的《甜蜜蜜》获得2008中国最具网络影响力十大电视剧)。在80年代国产电视剧刚刚起步时,知青题材电视剧屡拔头筹;在90年代之后电视剧生产无论在质量和数量上都越来越高的时候,知青题材电视剧已荣光不再。

可以说80年代知青题材电视剧完成了对一代知青青春历程的心理补偿以及对他们在新时期进行社会和自我重建的激励,正如孙周在谈到《今夜有暴风雪》的创作时说:“这种创业的英雄主义精神是应该肯定的……立足于歌颂这一代青年人的英雄主义精神,歌颂他们的思想,要给他们说句公道话。”[5]90年代以后知青题材虽然仍没有退出电视剧制作的热门选题行列,但是不难发现,这种对英雄主义的赞颂已经逐渐褪去光环,取而代之的是其他诸多元素的加入并对其稀释。

二、 回不去的从前和必须要面对的当下

不难发现,真正着重描写知青在农村生产劳动的电视剧并不多,只有《今夜有暴风雪》《蹉跎岁月》《知青》等,绝大部分的知青题材电视剧都将笔墨放在了他们返城之后的生活,如《雪城》《孽债》《北风那个吹》等,所以,爱情和婚姻面临的考验和重构、社会角色的改变、信仰的重建、职场的拼搏等自然而然替换了知青生活本身。不论是愤怒于这类电视剧被市场浸淫还是漠然于这些情节套路,当下的知青题材电视剧已经不可避免地在文化多元化、受众分割以及媒介接受分层的大环境中,变得今非昔比。

知青题材电视剧的目标观众是谁?谁在看知青题材电视剧?前一个问题涉及到传播的出发点即传者的意图,后一个问题涉及到传播的终点(新媒体强调分享的当下,用“阶段性节点”也许更合适)即受众的接受。在理想的状态下,二者是重合的,也就是电视剧想要拍给谁看和实际上谁热衷于看是一回事。因为电视剧创作者会在专业素养的指导下,按照目标观众群的好恶还去设定人物和剧情发展;而目标观众也会进行选择性观看和对人物剧情的解读,这种选择性来自于他们的生活经历、知识储备、信息处理能力等既定事实。

但遗憾的是,这个世界没有完美,所谓的“理想状态”难以实现。知青题材电视剧的观看群体表现出更加多样的层次,他们对电视剧的解读产生了巨大的差异甚至鸿沟。

电视剧《知青》(2012)应该算是拍给知青一代看的代表作,小说原作者即电视剧编剧梁晓声的知青生活经历使得他成为一个义不容辞的群体代言人,也使得他的作品的创作动机非常明确,亦即再现那段历史和那其中的人。人们对自己所做过的事情进行回顾的时候,难免会进行一定程度的抛光上色,唯有这样,才不至于把自己的人生变成一个悖论。在他的一系列文学作品和被改编为电视剧的作品中,能够看到众多人格高尚、困境中不屈不挠的主人公,他们都拥有着对生活的热情和对理想的追求。在这部电视剧的观众调查中发现,那些知青出身的观众特别在意剧情的“真实性”,小到服装道具,大到当年第一代知青对“上山下乡”的基本态度,都提出众多意见,甚至极大的不满。例如在当下文艺青年扎堆的“豆瓣”上,《知青》电视剧词条下热度最高的剧评就是来自一位1968年插队的老知青写的《知青看不懂》。尽管每一批上山下乡的知青因为年龄阅历不同,对那段生活的立场和态度不尽相同,这篇热帖也偏于个人琐细的碎碎念,但可以窥得一斑的是,知青一代恐怕越来越难以在电视剧里看到最真实的再现,剩下的只是对青春的怀念――这需要完美的主人公、需要高昂的理想化的英雄气,若非如此,青春何处安放?

相反,《甜蜜蜜》(2008)是一部典型的⒎侵青一代作为目标观众的电视剧,连导演高希希都毫不避讳地说,这部电视就是要展示他对年少时的纯爱的美好情结,甚至在诸多媒体访问中,对历史造成的知青的苦难并不多言,而着重强调抛开金钱、地位、权利和欲望的爱情与当下的爱情多么的与众不同、令人向往。之所以说《甜蜜蜜》不是拍给知青看的原因,还在于主人公雷雷的性格设定,争强好胜、暴躁叛逆、霸道不羁以及他追爱的方式,是那个年代的年轻人无论如何都不敢想也更不敢做的,雷雷身上深深刻着80后一代的印记;然而,幸运的雷雷却在那个年代,有足够的勇气去追求那种纯净得像山泉水一般的感情,因为在剧情中,那个特殊的年代有着纯洁的心灵和质朴的人性――这一切,却都是80后一代在面临工作和生活双重压力下,所无法得到的回报。所以,《甜蜜蜜》写的是知青,却无关于知青,而是当下年轻人一厢情愿在媒介图景中建构出来的爱情乌托邦,也难怪“豆瓣”上关于《甜蜜蜜》的最热影评前十名,标题无一例外都有“爱情”两个字,因为作品只是置换了时空背景的琼瑶式纯爱剧。

三、 生活高于一切

老年人看知青剧在追忆似水流年,给自己的青春和一路走来的人生画一幅让自己满意和欣慰的图景;年轻人看知青剧在寻找激励和慰藉,为自己所承受的生活压力和情感困境寻找一个出口。不论是谁在看,他们都活在当下,用当下的现实去关照曾经的历史。

黑格尔在讨论“人化环境”时谈到,人要把他的环境作“人化”处理,在这样的环境里人才能得到满足,人化了的环境不能对他产生任何独立自在的力量,这样的环境才是他的安居之所。人们面对陌生与未知的世界时总是紧张的,但电视因其即时性和现实感,成为了人化环境的重要媒介,使得外部世界的疏远性被消解,让观众感到一种安宁。同时,也正是因为电视制造了观众“假在场”,使其成为“现实生活的幻影”,使得电视剧作品必须与观众的期待视野之间的距离无限接近――这既是电视艺术本性使然,也是电视市场化的必然。当下的收视率和流行性成为电视剧的评判标准,但同时,使得具体一部电视剧作品的艺术永恒性被压制,可兹玩味的空间被挤压,以至于人们很难从已经观看过的电视剧里再次寻找乐趣,更不要说几年前,甚至几十年前的作品。所以,电视剧的现实性高于历史性,更具体地讲,电视剧对现实生活的直接或间接再现,高于一切其他的任务。

知青题材电视剧最重要的主题是什么?必须完整呈现历史过程吗?必须逼真再现痛苦和创伤吗?笔者认为这不是知青剧唯一的书写方式。虽然,我们都知道“”是巨大的历史错误,伴随“上山下乡”所逝去的是一代人无价的青春,甚至造成了严重的伤害……但我们必须承认,无论社会政治环境如何变化,普通人都要生活,都要经历唯一一次的青春和成长的阵痛――这是自然赋予人类最宝贵的财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青春叙事”,只不过,知青的“青春叙事”是在那个特殊的境遇中完成的。所以,当有人批评知青剧过于浪漫、过于呈现美好、过于沉醉于美化历史时,他们忘了,当他们回顾自己青春时――不论他们的青春是在时期、改革开放初期、还是不久的从前――总是不免感慨于它的曼妙与激情;当他们向别人描述自己的青春时,不由得会将它妆点出一派与众不同、值得回味的样子。此外,毕竟上山下乡运动并没有长期延续下去,知青一代基本都重新回到城市生活,那段青春只是漫漫人生长剧中的一幕而已,之后几十年的鸡毛蒜皮成为今天知青剧主要目标观众的生活常态。不论是《北风那个吹》里的创业还是《小麦进城》里的婆媳关系,都是普通人生活的日常景观――这些内容在电视剧这种嫁接在当下生活之上的艺术形式里,再合适、再正常不过。

当描述某一段特殊时代时,并不是只有控诉和忏悔,无论处于怎样的政治环境中,青春永远是一个人最美好的记忆和人生财富。我们有权利要求一个电视剧创作者无论身在什么情景,都应该具有观察生活和展现生活的能力;同样,我们没有权利要求一个电视剧观众,只能活在过去,只能沿着一个路径去接受剧作;他们有权利依据自己的好恶、态度、阅历去“消费”或“欣赏”知青剧,用它来满足自己不同的精神需求。

参考文献:

[1]张欣慧,武鸿鸣.“知青”电视剧的消费文化特征[J].今传媒,2015(10).

[2]林林.尴尬的表达与苦难的转化――反思知青题材电视剧中的创伤记忆书写[J].中国电视,2016(4).

[3]黄也平,姜明.理想主义还是价值误区?――对梁晓声“知青写作”两种“误读”的基本分析[J].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5(6).

[4]仲呈祥.蹉跎岁月[J].中国电视,1993(11).

[5]王战.为四十万知青说句公道话――访获奖电视剧《今夜有暴风雪》作者孙周[J].当代戏剧,19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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