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变灵魂 再现肝胆

时间:2022-07-14 09:48:43

[摘要]《巴黎圣母院》中的副主教克洛德・孚罗洛具有多重性格,从其诞生之日起,人们就对他评价不一。有人说他是教会势力的化身,也有人认为他是淫邪、虚伪、凶残的化身,还有人指责他为卑劣肮脏的色情狂。这些观点对我们认识克洛德的艺术形象内涵提供了贬义上的可认知维度,但克洛德是复杂的,他也曾有过对真、善、美的追求,也曾有过善良的人生历程,他从善良到堕落再到毁灭的过程,寄托着雨果深厚的人道主义精神。

[关键词]克洛德;多重性格;人道主义精神

[中图分类号]I106.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3115(2009)14-0088-03

雨果在《巴黎圣母院》中塑造了许多丰富生动的艺术典型,这些人物形象所表现出来的艺术价值和审美价值经久不衰;小说映射出的是一部善良的无辜者在中世纪封建专制下遭到迫害和摧残的悲剧。

小说中的副主教克洛德・孚罗洛具有多重性格,从其诞生之日起,人们就对他各抒己见。《巴黎的秘密》的作者欧仁・苏这样说:“雨果塑造的副主教克洛德・孚罗洛是教会势力的化身。”英国文艺批评家圣茨伯则认为克洛德是淫邪、虚伪、凶残的化身,外国文学史则把他指责为卑劣肮脏的色情狂。真是“异彩奇文相隐映,转侧看花花不定”。当然,这些观点的提出,有其一定的道理和合理的成分。由于个人欣赏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往往有所差异。尽管如此,笔者认为上述观点对克洛德这个具独特魅力的艺术形象概括得还不够全面,克洛德是一个性格多样性的形象,在他身上还有更丰富、更精妙的精神。

雨果写《巴黎圣母院》正处于教会势力猖獗阴森黑暗的中世纪,教会为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一切手段来残酷迫害无辜、善良的人们,腐蚀人们的思想,冻结人们的精神肉体,把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灵魂变成万事皆空的躯壳。克洛德生活在这样的时代,被教会势力所吞没,也在是情理之中。

雨果在书中评价道:“克洛德・孚罗洛确实不是一个村野之辈。”克洛德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他是一个忧郁、庄重、认真、严肃的孩子,学习勤奋,思维敏捷。他年纪轻轻就做了教士“到了十六岁时,在神学方面已经比得上一位教堂的神甫,在经学方面已经可与教谕神父分庭抗礼,在教育学方面已经同索尔邦神学院的博士一争高低”。而且,由于狂热的求知欲,使他贪婪地接连阅读了教会著作,又攻读了医学和七种自由技艺(文法、伦理、修辞、算术、几何、音乐、天文),成为治疗发烧、挫伤、骨折和脓疮的专家,还取得了七艺的学士、硕士、博士学位,经历了成为学士教师和各种学术大师的每一个阶段。“十八岁,精通了神学、法律、医学和自由技艺四大学科”。他很快在修道院里受人敬仰和尊崇,成为青年学者、博士,颇有名望的若扎斯副主教。欧仁・苏在《巴黎圣母院》出版后致作者的信中对克洛德作这样的评价:“概括了博学、知识、智慧之美的孚罗洛。”这不愧是独具慧眼的见解,也是作者寄予克洛德的评价。在今天看来,当时的教育背景下,那样的年纪能取得如此骄傲的成绩,不能不令人敬佩,不能不说他是一位伟大的天才。

克洛德不仅是个博学的人,而且还是个善良的人,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父母的变故使得19岁的他不得不承担起抚养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小弟弟的责任。他明白人是需要感情的,他知道没有温情没有爱的生命,就像一个干燥的车轮,转动时咯吱咯吱地响。于是,他用自己的养小若望长大成人。1467年,出于怜悯之心,他又收养了一个被波希米亚人遗弃的畸形儿伽西莫多。此外,他还帮助一个陷于绝境的学生比埃尔・甘果瓦,教他知识和学问,使他成了一个真正的学者、诗人、剧作家。

克洛德对弟弟小若望、弃儿伽西莫多、学生甘果瓦的感情,是一种真正的仁爱之人的感情,他所倾注是一种全身心的爱,一种伟大的爱,这些爱很真实。

可见,克洛德并没有人们所想象的那么糟,他也曾有过辉煌的时刻,不仅在学识上,在人性的爱上也毫不逊色。在这里,我们不能不佩服克洛德有如此宽怀的胸襟,有如此崇高的涵养,而这也是评论界所忽略的。我们不能忘记他也是人,一个活生生的普普通通的人,博学而又极富同情心的人。

雨果在《克伦威尔序》里说:“人是二元的,在他身上,有一种兽性,也有一种灵性,有灵魂也有肉体。总之,他就像双线交切点,包罗万象世界的两条实体的锁链间的连环节,这两条锁链,一条是物质实体的系统,一条是无形存在的系统。”一个人的性格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会随着时间、环境的改变而改变。把克洛德当作淫邪、色徒,未免太过于牵强。克洛德从小就当了修道士,在弥撒书和辞典的伴随中长大。如果说每个年轻人都有自己的美好梦想,都有青春涌动的时刻,那么克洛德也有自己的梦,然而他却没有选择志向的权利。教会的禁欲主义已经透彻地渗入其性格之中,形成了他的第一重性格――禁欲主义。他被教义吸干了新鲜血液,被锁在禁欲主义的教条里。他认为,如果放松对自我欲望的约束,就会背叛自己的良心,是与上帝作对的表观。这种扭曲的人性使得他不愿接近女色,憎恨女人,非常严格和保守,以至“1481年12月国王的女儿博热公主要来圣母院的隐修院观光,他郑重其事地反对进入,并提醒主教,任何妇人,‘无论老幼贵贱’,一律不准进入修院”。他以为自我肉体的惩罚就是对上帝的虔诚。他的这种行为,完全是被教会的禁欲主义所控制的变态行为。

一个人看破红尘,炼得六根清净,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长期的教义并没有使克洛德的思想淳化,反而让他处于一种压抑状态。当他第一次看到美若天仙的爱斯梅拉达在广场上飞舞时,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勾起了他青春的涌动,引起了他对的冲动。虽然他曾派人去广场赶走她,并将其视为女巫要烧死,但这都不能抵挡他的萌动,于是,他的第二重性格――渴望爱情,不期而然地产生了。爱斯梅拉达的出现,把克洛德从禁欲主义的泥潭里拔了出来,使被宗教异化了的克洛德回归到了自然,回到了真正的人。他看到了太阳、月亮的可爱,爱情、生命的魅力,青春、人生的美妙,他从这个少女的身上感觉到了自己的生命有了活力,青春恢复悸动。他对爱情的憧憬充满罗曼谛克的幻想。但当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份,马上又陷于爱的绝望,他知道“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并不是那男人的错,错就错在他是一个神甫,一个牧师,一个被人憎恨的牧师”,这种可望而不可及的爱,对于他来说是痛苦的。

既然克洛德有责任付出他的爱,那么他同样也有爱的权利,一种、爱情人的权利。克洛德除了是个神甫之外,同时还是人,是男人――有感情的男人。那么克洛德爱上爱斯梅拉达这个女人,也是天经地义、无可非议的。不管他的爱能否得到人们的承认,但克洛德对于爱斯梅拉达的爱,却是真诚而热烈的,与朝三暮四、心猿意马的花花公子弗比斯相比,他的爱更显得崇高。

有人说爱斯梅拉达的美唤起了克洛德的或,这种说法是不对的。克洛德爱爱斯梅拉达,决不是爱她的“容颜的魅力”,而是爱她“感情的魅力”,她对别人遭受不幸的同情以及她的正直和淳朴,是一种持久动人的精神魅力。克洛德看重的并不是她的外表美,而是心灵美,爱斯梅拉达和他一样有着美好、善良的心。爱斯梅拉达的美唤醒了他追求爱情和美好幸福生活的动力,给了他人性的复苏。这是爱的胜利,是美的胜利,是人性对神性的胜利。然而,这种强烈的爱无时不压抑着他、折磨着他。作为人的他要与作为副主教的他作斗争,这使得他彻夜难眠。为了摆脱虔诚的面孔,他不断地与自己作斗争,这种超负荷的精神压力,最终把克洛德引向了一个深渊。雨果在书中写道:“他不知道这种人类情感的海洋,当人家堵住它的一切之口时,是怎样的疯狂,怎样的暴涨,怎样的升腾,怎样的泛滥,怎样的刺入心底,怎样进入内心的叹息,怎样使人狂乱,直到它冲破了它的堤岸,裂碎的河床。”克洛德这个对世事不谙的人,在他的情敌弗比斯抢去爱斯梅拉达――他所爱之人时,他就产生了嫉妒心理,正如莎士比亚所说:“嫉妒是绿色妖魔,谁作了它的俘虏,谁就受到愚弄。”为了“谁也别想得她”,于是他就千方百计、不择手段去破坏,趁他们俩幽会时,克洛德刺杀了弗比斯,嫁祸于爱斯梅拉达,尔后用各种办法去引诱爱斯梅拉达就范。他非但没有得逞,反而被爱斯梅拉达咒为“妖魔”、“吸血鬼”,最后在爱斯梅拉达一再拒绝下,亲手把爱斯梅拉达送上了绞刑架。

克洛德没有赢得爱斯梅拉达的爱,这是宗教给他带来的悲剧。爱斯梅拉达年轻、美丽、充满生机,而克洛德却因刻板的修道生活未老先衰。他们的这种极不相称的爱情,结出的只能是苦果。站在天平的两端,克洛德终因负担过重,爱情失去平衡,从天平的一端栽了下来。他没有退路,一切努力都是徒然,至深之爱转为至深之恨。

“取一个在道德上丑恶得可厌、最可怕、最彻底的人物,把她安置在最突出的地位上,在一种女性的心理状态中,还加上体态的美和雍容华贵的风度,这便使她的罪过更加突出;再在这道德的畸形上加上一种纯粹的感情,一种为妇女所能体验的最纯洁的感情,即母性的感情;在这个怪物中,赋予母性,她便会使人感兴趣,她便会使人流泪,这个本来使人害怕的怪物也会使人怜悯,于是,这个畸形的灵魂在你眼中便会变得美丽起来。”这畸形的灵魂既使人害怕,又使人怜悯。

克洛德毁灭了爱斯梅拉达,他并不是没有痛苦。爱斯梅拉达身受酷刑的时候,他难过得将匕首深深地刺进自己的肉里;在给临死前的爱斯梅拉达执行最后的宗教仪式后,他像疯子一样在郊外四处奔跑,不时拔下自己的几根头发,看看是不是变白了。作者真实地描绘了他的内心痛苦,不是把他作为一个僧侣,而是将他作为一个被宗教毒害、被爱情妒嫉和仇恨所折磨的人来同情他。因此,我们无法怀疑克洛德对爱斯梅拉达的爱情。克洛德这种爱的牺牲,既扼杀了自己,又扼杀了所爱之人,他最终成为宗教的牺牲品。

克洛德所犯下的罪是令人憎恶的,但这并不能证明他是宗教势力的化身。克洛德之所以能实现“谁也别想得到她”的目的,是因为他背后有封建专制的国家机器,最终决定爱斯梅拉达命运的是宗教法庭。

正如小说所出现的意向所象征的一样,克洛德“既是一只蜘蛛,又是一只苍蝇”,是一只被蜘蛛吞食掉的苍蝇,一只被宗教宿命论吞食掉的苍蝇。这个比喻恰如其分,从克洛德的生活逻辑来看,他确实是一只蜘蛛,自己织网,用无所不在的罗网捕罩着心爱的人,而后作茧自缚,卷入爱情的深渊里,最后被爱情的波涛所掩埋。克洛德的悲剧在于:自己被宗教所害,又用宗教来害人,加害于自己钟爱的人。然而这悲剧也不单只是他个人的悲剧,他的悲剧映射出来的另一面给我们的警示:禁欲主义不仅摧残了人们的肉体,愚弄了人们的思想,而且腐蚀了人们的灵魂。

结语

克洛德的悲剧虽已过去,他给后人留下的评论甚为热烈,但作者没有对其作出偏好偏坏的评价,也没有美化他这个人物,而是以深沉的人道主义精神,用克洛德的悲剧揭露了宗教禁欲主义的虚伪、残忍,揭示了宗教教义与人性的矛盾,即灵与肉的矛盾。宗教教义不仅造成了克洛德的巨大痛苦,更重要的是罪恶的天主教会勾结专制王权铸成了爱斯梅拉达的悲惨命运。

克洛德的形象是丰富复杂的,文章对其评价或许还存在缺陷,但也算是对这个丰富人物形象的补充,使其更完美、更具说服力。当然,对克洛德这个艺术形象的人物悲剧,我们并不否认宗教教义的罪恶,透过宗教这一层神秘的面纱,我们可以更清楚地发现作者的原意,从而使克洛德的形象更丰富、更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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