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房间

我居住在老城区的一栋旧楼里,楼下垃圾成堆、纸屑飞舞,脏乱且毫无安全感。有一段时间,妻下班回到家就朝我唠叨,她们单位里谁买了新房子,谁准备买新房子。妻每次在话语快要结束的时候都会加上一句:我们家什么时候能住上新房子呢?

我说,面包已经有了,新房子也会有的。

一天夜里,我去卫生间时看见对面有一个大房间,我走了进去。房间真大,比我的主卧室大两倍还多。这个房间是垂直延伸到外面的,像多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最让人惊讶的是顶部透明,可以看见天上的一弯月牙,还有眨着眼睛的星星。

我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发现墙上有一个和墙体严丝合缝的门,我用手推了推,门竟然开了,正对着门的是一个通向地面的专用小楼梯。我从小楼梯下去,又从通往正门的大楼梯拾阶而上,悄悄溜进卧室,在妻的旁边躺了下去。

天亮时,我看见卫生间的对面只有一堵厚厚的墙,墙上的一层白灰已经开始剥落了。

昨天晚上冒出来的大房间呢?它在一夜之间消失了?我把疑问带进了又一个夜晚。妻酣甜的鼾声如期而至时,我悄悄地翻身下床,走出卧室。那个消失的大房间又出现了,我脱下鞋子,欢快地在里面走着,刚走了几步,我看见一个人,是妻。

我惊地全身颤抖了一下,我说,你怎么进来了?

妻说,你的保密工作做得挺好的呀!

我说,我也是刚发现的,我记得我们家以前没有这个大房间。

妻说,也许它以前是贮藏杂物的,时间久了被我们遗忘了。

我和妻在里面不停地走,我们想用不停地行走来确定这个房间的存在。后来,我和妻从小门出来,经过专用小楼梯下来,又上了通往正门的大楼梯。进门后,我和妻把主卧室的床搬到大房间里,把衣橱也搬了进去,后来又把电视也抬了进去。折腾了一夜,我们又累又困,天亮时睡着了。

我是被敲门声惊醒的,打开门,是妻的闺中密友唐蜜。

唐蜜进门就问,你们家的电视呢?

妻说,电视在新家里。

唐蜜的嘴巴一下子张圆了,你们什么时候买新房子了?在哪里买的?

妻说,在“君御豪庭”买的。

唐蜜的嘴巴好长时间才合上,真是看不出来呀,那么贵的房子你们也买得起!

妻说,忙过这一段时间,我带你去新家看看。

唐蜜走后,我埋怨妻,根本就没有的事情你瞎编什么,还让人家去做客,万一她真要去怎么办?

妻说,不用你操心。

晚上,我和妻像两只蚂蚁在房间里搬来挪去,忙活了大半夜,我们把大件家具搬进了大房间里,只留下小件家具没搬。

第五天,唐蜜又来了。唐蜜进门后就央求妻带她去看新房子。

妻一脸的疲倦,她指着一屋子的凌乱说,这些天搬家把我累死了,再过几天吧,我一定带你去的。

自从家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大房间,我和妻的生活全被打乱了。大房间里已经堆得满满的,晚上,我和妻在那些家具、杂物的空隙里蜷曲着睡。

一天晚上,我和妻被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惊醒了,爬起来仔细地听,听了好久,妻发出一声尖叫,是房子在叫。叫声越来越大,房间开始摇晃,我和妻赤脚逃出来。那个超负荷的大房间一点点地倾斜下去,从九楼一直朝下坠,坠落到我们看不见的一个深渊里……

天亮时,我家的门又被敲响了,打开门,是唐蜜。

妻一看见唐蜜就哭了起来,我们家现在什么也没有了!我们曾经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房间,那个房间有专用的楼梯,透过房顶可以看见天上的一弯月牙,还有眨着眼睛的星星……可是现在,它们消失了!

妻哭着跑出家门,她一边哭,一边喊着:我的大房间呀!我的星星,我的月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