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泪因为“我爱你”

时间:2022-07-11 06:22:51

【摘要】其实去年的今天,我也一直在流眼泪,不同的是,那时我的眼睛完好无缺,左眼5.0,右眼5.2。 2000年8月的最后一天某人接到大洋彼岸的一纸通知书,并且是某人梦寐以求的大学,于是某人...

流泪因为“我爱你”

我一直在流眼泪,不停地流。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流眼泪,一看书一看电脑显示器就像断线珍珠一样,而我知道这不是感情上的任何因素,真真是眼睛本身的问题――也许,我该去看看了。

我找出一副防风眼镜戴上,看上去很怪,因为我从没戴过眼镜。我走在路上,秋天了,风凉雨凉的,一吹到眼睛可能又得站在路边猛流眼泪了。

我坐在公车上,晃啊晃的,外面的景色熟悉得不必再看第二眼就知道行驶到什么地方了。我忽然想到: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在干什么?

我一直把2000年认为是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年。因为1999年最后一天我没有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日出,所以我坚持认为2000年才是世纪末,我非常固执地相信2001年元旦我会和喜欢的人一起迎接新世纪的第一天,而这个新世纪将是最美的一个时间。

虽然最后我是隔着太平洋和他一起迎接的。

其实去年的今天,我也一直在流眼泪,不同的是,那时我的眼睛完好无缺,左眼5.0,右眼5.2。

2000年8月的最后一天某人接到大洋彼岸的一纸通知书,并且是某人梦寐以求的大学,于是某人义无反顾地踏上了签证的路。

第一次拒签,某人在使馆外的秀水街给我打电话,手机,长途,一个半小时。也许我是某人心里最重要的人,所以在北京骤冷的初秋,人只穿一件单衣战栗在秀水街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他被拒签。

其实我很高兴,我心里甚至希望二签三签都不要通过,那某人就走不掉了。但是我又觉得自己很自私,某人拼搏了那么久,为的就是那个希望,我怎么能为一己之私破坏他人前途?太残忍。

8月以前某人和我常常在深夜打电话,考G前某人常常是做完当天最后一份仿真试题卷才给我打电话,然后就随便聊聊复习进度,说一下题目,交换一下当天的情况。我这边永远是多姿多彩――写稿子,开会,辩论,排话剧,上网,打羽毛球。他那边永远是我今天做了X套题,到“新东方”买了本书,跟老师交流了下意见。想起来那时真是斗志昂扬,连说的话都大义凛然得让人不敢正视,完全地,绝对地,纯粹地是两个有志气的,有着高尚理想的理想主义青年的对话。

同志般的情谊,阶级般的心连心。

在一起那么久,某人给我的印象就是聪敏好学勤奋多才,连带得影响我这个不良少年变得循规蹈矩。如果我拿了奖学金,一定是“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我跟某人相识四年,关系密切两年零八个月(截止2000年8月),某人从未送过我一束花,害得我也不好意思收其他人的花;从未跟我一起过2月14日――据说是西方某种特别的日子。害得我没机会吃巧克力;从未跟我照过一张状似亲密的相片,害得我至今钱包里摆着自己满月的咧嘴傻照。

某人只会跟我打电话,跟我汇报目前情况,考G前是做题情况,考G后是申奖情况,某人的G考了将近满分,某人离我越来越远。

可是我觉得跟某人阶级感情深厚,虽然某人很少很少跟我谈及关于非阶级感情的敏感话题,但是每次某人和我牵着手走在北京的三环路上时我都觉得北京是最美的地方。

某人在等待通知书及签证时心里极其忐忑,极其矛盾,一边是奋斗已久的学校,一边是阶级感情深厚的同志,取谁舍谁?

于是某人又在深夜里无数次打电话给阶级同志联络感情咨询意见。每每说到最敏感处最不舍处阶级同志开始流眼泪,抽抽搭搭的。于是某人讷讷地说别哭了我会心疼的,我不依不饶地说心疼就别走,走了就别回来。

某人的理想很高,考出来的学校是要全美最好的常青藤联校,所以他不可能不走,尽管他可能会心疼阶级同志的眼泪。

想到这里我的眼睛又开始不争气地流泪了。这次不是眼睛本身的问题,也许是风,也许是沙子?

某人二签的时候我去了北京,我站在美使馆外等某人,外面一条很长的队伍,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的人对美国趋之若鹜。我身后就是秀水街,某人曾站在街口五十八米处给我电话,现在轮到我站在这里。小贩们操着比我流利得多的英文砍着价,间杂着俄语西班牙语还有什么乱七八糟一听不懂二听再不懂的语言讨价还价。我百无聊赖,度来度去,最后买下了一个中国味很浓的包包,由于我没说话,只是用手势问价,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这个铺子又会用什么语言对付我,付钱的时候店主问我:AREYOUJANPANESE?

正宗的英文,于是我告诉他:NO,IAMCHINESE。

他目瞪口呆。怎么我看起来很像日本人吗?不过是头发比较黄穿着比较怪异而已,日本人可比我夸张多了。

但是中国人不会花90块钱去买一个一看就知道进货价只有9块钱的包包。

天地良心,我只是无聊,顺便挥霍一下某人给我吃中午饭的钱,一来我不饿,二来我自己有带钱,三来某人就要走了,不狠狠花一下他赚的钱实在对不起他,所以我压根没讲价。

付完钱某人出来了,见了我就直冲过来,差点要把我拦腰抱起,阶级同志的情谊何时那么浓郁?所以我赶紧闪开。某人紧握着我的手:“我通过了!是你带来的LUCK!”

我心里并不高兴,但我还是说:“恭喜。”

某人过来搂住我,那一瞬间,我眼睛酸了,又想流眼泪,可还是忍住了。

后来某人和我花了几天时间把北京逛了个遍,最后我们去了香山。我要坐缆车,某人说走走吧,于是我们走上山。

十月的香山实在漂亮,虽然人多得爆炸。某人带我爬到另一个偏僻点的山头,没有主峰那么多人,却依然可以饱览枫山云色。某人在身边树上揪下一片叶子:“送给你。”

某人说:“每次我模考完就会来这里,这里是全北京我最喜欢的地方。”

喜欢跟人挤,要命。

他仿佛看穿我想的,又说:“我每次来都挑下雨或很冷的时候,人很少,这个山几乎没有人,虽然天气不好,但它好像完全属于我,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而我每次来都要对着对面的山头大喊你的名字。”

喊什么?阶级同志?友谊地久天长?我要去美国你等着我?

“我想你,真的很想你。”

想我怎么从来不告诉我?

“很想你的时候我就拼命做题,一做再做,做到无题可做就背单词,我怕我会忍不住打电话给你。”

那就打啊,害我每次等电话到三更半夜。

“我又怕你也有自己的计划,我们不是说好一起考出去吗?况且你总是那么忙。”

当然忙了,我们都是三好学生四好团员五好青年,能不忙吗?

你怎么就不想想我没事找事不也是为了没那么想你?

“所以我一直忍到半夜才打电话给你,每次都想说好多的话,可是一到嘴边就变成汇报情况,我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

我爱你。”

我也爱你。

阶级同志实在假装不了情绪。我掉头就走。他急问:“你去哪?”

我去坐缆车。

我头也不回地跑了,某人跟在后面的脚步越来越远,我越跑越快。

我几乎是冲进缆车候车处的,前面排着一大堆人,真烦,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跟一堆人挤,我的眼泪快出来了,不行,我需要掩饰。

我冲到服务处,用我仅会的几句速成日文说:“对不起,我要赶到××地方去,我们的交通车在山下等,我必须立刻坐缆车。”

感谢北京的人再一次把我当成日本小妞,他们本着为外宾服务的精神立刻让我上了缆车,开动的一刹那,我看到某人气喘吁吁地赶到排队的人群后。

我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不停地不停地。缆车上风很大很大,我告诉自己是风吹的,我的脚下一片红枫黄叶,不知道如果我的眼泪滴下去能不能使它们恢复绿色,恢复二十世纪最后一个夏天的绿色。

因为二十世纪的夏天,有某人和我打的电话,有一封一封的电邮,有牵着手走过三环的日子,还有某人刚才对我说的“我爱你”。

后来我一个人看《没完没了》,吴倩莲独自坐香山缆车那一幕,我反复看了又看,我真怀疑那导演是不是经常在香山看到像我那样的傻妞才安排出这样一个场景。

可是吴倩莲最后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呀,葛优真幸福,前一年有徐帆和他飞回北京,后一年有吴倩莲千里寻夫。可是我既不能和某人飞往纽约,更不能万里寻同志,所以说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电影永远只能是电影,现实中徐帆可能会找个有钱老外,葛优可能会混不下去自动出局回国,吴倩莲可能含泪告别葛优回到香港,从此有情人分隔两地。

现实毕竟是现实,就像阶级情谊改变不了某人出国的决心,二十世纪的最后一个夏天也毫不留情地过去,我看见的,已经是秋风十月的枫丹。

某人去机场时我坐在回广州的车里,一节一节,窗外是华东平原大片大片的庄稼。我带着手机,一条一条看他的短信息:

你去了哪里?为什么我找不到你?

我很想你,你快回来。

我买了X号的飞机票,来送我?

你到底在哪里?

……

我站到车厢接驳处,很努力地望上外面的天空,不知道他的飞机,此刻是不是飞过我的头顶?

二十世纪最后一个夏天,记忆中永远的红色,晚霞行万里的那种红,于是他行了万里。

一年后的今天,我坐在公车里,依然不停地流着眼泪,医生说我得了结膜炎,真是个好借口,我可以肆无忌惮地流泪了,包括跨了世纪的泪。

我爱你。

我也爱你,虽然我们从此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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