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过寒冬总是春

时间:2022-07-11 09:22:35

熬过寒冬总是春

一个恐怖的除夕

日寇侵华时期,日照是遭受其铁蹄蹂躏的重灾区,我的老家南湖乡大北湖村是重中之重,父亲殷元功以在外做生意为名为抗战做秘密工作,长年不在家。我家被怀疑是八路军家属,就成了被迫害的重点户。

1939年,抗战最艰苦的岁月,家境异常艰窘。六口之家里里外外全靠母亲一人。快过年了,即无粮又无柴,我走到村外一块林(坟)地,拾了些柴禾,准备回家,突然背后来了一个人,此人叫王明清,是日寇的走狗,专靠残害穷人过日子。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凶相毕露,起我的柴禾上乡公所请功去了。汉奸们见抓到我家的“把柄”,第二天就派人到我家,宣布处理决定,说我破坏了林地的树,除罚栽树外,还要请客两桌,母亲没答应。

这些走狗见在我家榨不出油水来了,腊月二十七这天,把我全家从屋里赶了出来,把门给封了。

除夕的晚上,我家没有一丝光亮。外面过年的情景,与我家的悲惨气氛形成巨大反差,我们在忍受着黑、冷、饿的折磨。正当我家陷入绝望的时候,我一个又穷又寡又绝的二奶奶来到我家,她的到来,给家中带来一丝暖意。

祖父辈相继去世,在世的就剩二奶奶孤身一人。她视我父亲如亲生,后世有人,血脉相传,我家有事都牵动着她的心。

我们家乡有个风俗,每到年三十讨饭的走上门,不管穷富,不兴说“没有”二字。二奶奶充分的利用这个风俗,这一天她“丰收”,讨到不少酥炸菜、生熟水饺、馒头、窝头等,除夕晚上给我家送来一些,除满足弟弟之外,我们每人分到一份,但是母亲仍不肯吃。一连几天的饥饿和恐惧得到缓解,永世忘不了我善良的二奶奶。

父亲躲过“狼群”

除夕午夜,随着辞旧迎新的时刻到来,外面相对的进入了平静,突然听到轻轻的敲门声,接着是熟悉的叫声,这令我们惊喜万分,父亲回来啦!六神无主的时候父亲回来了,真是高兴呀。然而,父亲进门便知道家中已遭迫害,他期待的与家人团聚的喜悦,如寒冬被泼了一盆凉水。听完母亲描述遭受迫害的过程后,意识到迫害仅仅是开始,便对母亲说,家里待不下了,你们去公路南吧(即抗日根据地),告诉母亲去的地方村名叫“兔窝”,父亲的公开职业是开“油坊”。

父亲回家过年带来的新年礼物是一包“桥牌”(小烧饼)除全家分享外,母亲也给二奶奶送去两张,二奶奶拿着桥牌,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逢人就谝,“俺侄回来啦,还给我买来桥牌……”。消息很快传到乡公所。年初一副保长王明路来到我家,问我母亲“元功回来拉?”母亲忙回答“没有”。王又说:“回来也好,没回来也好,我没坏意。叫他躲躲,今天夜里乡里来抓他!”说罢转身就走了。父亲得此信息,天黑后乘夜幕回根据地了。(注:期间村里决定批斗王明路,王明路陈述此情,母亲出面证明,因有立功表现,使其免予批斗。)果然半夜时分,乡里来了一群汉奸。把我家团团围住,然后又把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没找到父亲就把母亲带走了。到了乡公所汉奸们对母亲捆绑吊打,软硬兼施,逼母亲供出父亲的去向。

敌人把母亲折磨了四、五天,什么也没得到,就把母亲放回来了。母亲回来了,浑身是伤,十分虚弱,但她生怕孩子们害怕,形若无事。

全家摆脱敌寇

预料敌人的迫害将更残酷,根据父亲留下的话,母亲不敢迟疑,初五被放回,初六当晚便领着全家离开了已没有“家”的家。雪如鹅毛,路上积雪越来越厚,小孩踩下去没膝深,回头看我们走过的路,我们的脚印已被大雪覆盖,这是老天爷掩护我们逃离虎口,让我们松了口气。在洁白的雪地上,只有我们一家六口人的身影在艰难的、缓慢的向前移动。说不清已走了多长时间,天渐渐放亮了,风也小了些,雪也停了下来,我们走到一个叫鲍疃的村子停住了,母亲走进一家人家,恳求暂住,房主同意我们住在他家磨房里。

路上雪融化之后,我们又上路了,记不清走了几天,越临近“兔窝”心里就越激动,快找到父亲了,幸福的幻想如演电影,一幕接一幕。进了兔窝村,询问村里人,他们说几天前就搬走了,去向谁也知不道。我们从此过上了“流浪”生活。

惊喜在失望中降临

每天以讨饭为主,但必须挤出时间赶路。那里黑了那里往,夏天多是露宿,蚊叮虫咬不可避免。一天,流浪途中,从后面走上来一个头扎毛巾的年轻人,母亲忙迎上去:请问,前面是黄墩吗?年轻人答:是。黄墩有油坊吗?答:有。母亲又问油坊有个叫殷元功的吗?答:没有。母亲接着问,油坊有个叫牟敦久的吗?(母亲早就知道牟是油坊也是父亲的领导人),年轻人疑惑的把我一家人扫视一遍,摇了摇头就走了。我们失望的走下山路,走进附近村庄讨饭去了。

年轻人回到油坊把在路上迂到的情况作了回报,牟敦久听罢已猜到八九,对年轻人说殷元功就是殷凤鸣,参加革命后怕敌人迫害家属改的名。立即派人由年轻人带路,沿原路去迎,在原路没找到,就意识到我们已进村了。他们赶到村里果然看到我们正在走街串户的讨饭。来人向我们说明来意,令我们喜出望外,对我们来说,这是惊天大喜,我们有了出头之日了!我们到了油坊,牟敦久和战友们给予我们热情接待,并告诉我们,父亲因公外出,两三天即可回来,安排我们的住宿和生活。至此我们又有了存身之地,有了个家。当父亲见到我们时,就没完没了的问长问短,对一年多来我们的遭遇非常关切。

父亲曾死里逃生

在黄墩住下之后,在我家或油坊常听父亲和同事聚在一起聊天,有一天他们竟聊起父亲经历的令人惊心动魄的遭遇,时间就在我们四处流浪期间,虽然他们聊的是往事、趣事,但我听起来却为父亲捏着一把汗,回忆他们聊的故事,经过大概是这样:

由于斗争形势的需要,根据领导指示,一天父亲去日照城里与敌人交“朋友”,在酒桌上由于言语不慎,引起敌人怀疑,当场把父亲抓了起来,父亲被捕之后,敌人严刑逼供,残酷迫害,但始终没有使父亲屈服。敌人从父亲口中得不到想要得到的东西,随时都面临着被杀害的危险。然而,在绝望之际,父亲发现了一丝希望。我有个远房的舅舅在监狱里当看守,父亲设法与这位舅舅联系上了,父亲托舅舅与自己的直接领导牟敦久联系上了。从此这位舅舅就成了高墙内的父亲的联络员,组织上得到父亲的消息后,即研究营救方案,多个方案成功的可能性都不大,最后决定让父亲越狱。根据舅舅提供的情报,监狱内有一条通到城外护城河的下水道,最后决定利用下水道越狱。为保证万无一失,决定由舅舅了解监狱内岗哨情况以及他们交接班情况。牟敦久负责观察敌人关卡岗哨情况和越狱后敌人的反应,并做好接应准备。万事俱备之后,父亲乘敌人不备,在舅舅协助下潜入下水道,待接应人有了指示再离开险境。

敌人发现父亲越狱后,挨家挨户翻箱倒柜,闹的全城鸡犬不宁,闹腾了三、四天一无所获,就慢慢撒气了,敌人疯狂过后牟敦久却没敢冒然行事,待形势确实没问题了才让父亲从下水道里出来,这时父亲已在下水道待了七天,浑身又脏、又臭、身体十分虚弱,牟敦久和前来接应的同志们很快就把他接走了,康复以后,又回到自己的岗位,继续战斗了。

亲历日寇残暴罪行

随着解放区不断扩大,对群众进行形势教育,宣传党的政策,任务很重。抗小宣传队经常到农村集镇演讲。1942年春的一天,师生们到几十里外的坪上大集宣传,这天是我演讲,我站在一张方桌上,赶集的人见是个小女八路讲话更是一景,人们很快围了上来。我正专心的演讲,突然人们四处奔跑。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一个农民叔叔向我扑了过来,顺手把我挟到桌下,一只胳膊护住我的肩和头部,与此同时两架日寇飞机呼啸着俯冲下来,伴随着霹雳声轰!轰!两颗炸弹在我们附近爆炸了,我脸上的左上额被炸弹碎片崩破了一块皮,直流血。农民叔叔护我的那只胳膊也被弹片擦伤了。农民叔叔把我带回他家,捏了些“老陈土”给我敷在伤口上,简单的包扎一下,才把我送上归队的路。

艰难的年代,美好的回忆

牟敦久派人沿山路迎我们一家那一刻,是我人生的分水岭。此前,我是在黑暗中挣扎,在地狱里煎熬。之后,似入“天堂”。那时就切身感受到新旧社会的两重天!黄墩已是解放区,在那里我学习工作,开始新生活,在党的哺育下,逐渐成长起来。

到了解放区,我的心情好象大雪后的晴天,人格外有精神。解放区的一切都让我觉的亲切。解放区常听到的歌声是“东方红,太阳升”和“解放区的天是明亮的天”。各类群众组织忙着搞生产,闹翻身,学文化。这一切都令我开心,洋溢出一种幸福感。

离休后常听人说“老年人好怀旧”,反正我是好怀旧的人。怀念抗战时期和建国前后奋斗在各种工作岗位上的那一代人,那一代人思想好,品德好,风气好。他们之所以精神境界高尚,是因为他们信奉一句话,一句通俗易懂的话:“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他们把实践这句话视为自己的天职、灵魂、思想行动的指南。现今国家建设令世人瞩目,国强民富,人民安居乐业,大批优秀人才奔赴国家建设的各个岗位。大好形势下,肥沃的土地可以育出优秀的壮苗,也易滋生毒株莠草。大好形势下,更应警惕腐败风气对新生一代产生磁吸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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