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水机关枪(下)

一个人造枪

教室后面就是竹林，哥哥们的水机关枪就是在这里造出来的。我在竹林边上徘徊了好几天，也不敢去找我哥帮忙。因为大人反复叮咛：“不能缠住哥哥带你玩，他功课忙，你不能影响他学习。如果你不听话，就不让你再跟他上学了！”我非常珍惜同哥哥一起来安坡读书的机会，所以只有自力更生，自己动手做属于自己的水机关枪了。

我拿来一把砍柴刀，选了一根很直的较小的楠竹。一把砍刀有一斤多重，我举起来砍在楠竹上，只是伤了一点点皮、留下一点点痕迹。我双手握住刀，砍几下手就酸软了，身上开始冒汗。但我坚持砍下去，咬着嘴唇用劲，砍得精疲力竭，竹子才砍了三分之一的缺口。我累了，又担心哥哥找我吃饭，只好抱着砍刀回了教室。

一根竹子砍了两天，到最后是它自己断的。我认真选了一节我认为最好的竹筒。第三天，我把竹筒砍了下来，收进我的屉子里。

第四天，我准备把竹筒削整齐后，就用钉子在竹筒的屁股上用钉子钉个眼，做水机关枪的射孔。我刚开始忙，老师就一踮一踮地走过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我帮你！”他拿过竹筒与砍刀，三两下就削光了，口子也齐整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个钻子来，说：“你那钉子会钉破，一破就没用了，要重新选竹筒，多麻烦。”说话间，射孔已经钻好。然后，他又把插在裤腰上的一根绑了棉球的小竹竿取出来，捅进竹筒中，笑着说：“这是枪闩。”

我正要伸手拿，他说：“慢，还差一根背枪的枪带，我已经带来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段布带来，系在枪的两头，很认真地替我挂在脖颈上正了正：“威风！真神气！”

忽然，他又把枪拿下来，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把小刻刀，在枪管上刻起来。刻的什么呢？啊，是 “好好学习”，那下面一定是“天天向上”喽。刻完了他还不放，歪着正着，左看右看。还看什么呢？快给我呀！

忽然，他又刻起来。再看，刻的是竹枝上栖着一只报喜的喜鹊。啊，好漂亮呀！

“大王”欺负人

我回到教室，只见一伙人围住一张课桌。“大王”看上去很愤怒，腮帮子鼓得很大，眼珠虽然不大，但此刻透着不轻易放过人的味道。对面站着我哥，一副倒霉的嘴脸。桌子上是一个黄色的搪瓷盘子，里面躺着一条被油煎得金黄的东西。

“大王”大声地命令我哥：“快！快点！给我吃！”我哥为难地望着。

“大王”态度十分坚决，嘴里喷出唾沫来：“吃呀！再不吃就吃我的拳头。今天决不会放过你！你以为我捉不住四脚蛇？快吃！”我哥迟迟疑疑、战战兢兢地拿了双筷子，在搪瓷盘里东戳西搅，把那条四脚蛇戳成了粉末。

“大王”一怒之下一掌挥了过去，把搪瓷盘打落在地上，指着我哥骂道：“你这个鬼东西，其实是个胆小鬼！”他举起拳头硬要砸我哥，但终于还是被哥哥们劝开了。我哥也走开了，我觉得我哥一定很难过，就跟着他，含着泪说：“我恨死‘大王’了！”

我哥却一笑，说：“不要恨他。其实，他是个好人。你看，教室后面那个图书架子就是他做的，他还做了许多东西呢。”

我们这里几乎没有人敢吃蛇，四脚蛇就更不敢有人吃了，觉得它毒性最大。

哥哥变成了“水人”

下午上完课后，我背着亲爱的水机关枪，决定一个人打游击。

到哪儿打游击呢？到菜园里去。我拿了水机关枪在小溪里吸满了水，见一片青菜叶后面有一条青虫，就拿枪射击。青虫起初还努力粘在上面不肯动，后来坚持不住了，滚落了下来。取得了第一次胜利就追求第二次胜利，我继续找这些虫子决斗，打得那些青虫子、黄虫子、大虫子、小虫子，一个个滚落下来……

一回头，我看见学校厨房的屋顶上在冒烟，有人在煮饭了。于是，我悄悄来到窗边，向里瞟了一眼。一共有18个小炉子，有17个炉子正在煮饭，只有一个炉子上没煮，那是我哥的炉子。

我哥为什么还不回来煮饭吃呢？我有点儿不高兴。我吸了一竹筒水，满满的，悄悄来到窗边，偷偷把竹筒放进窗眼，狠狠地向里扫射。直到射完了我才抽身逃走，躲到树林里去听鸟雀唱歌了。

等我玩了一阵回教室时，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我哥回来了，正抱住楼梯口的一根刨了皮的杉木往楼上爬。刚爬到一半，上面一桶水泼了下来，我哥立刻成了个“水人”。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哭着说：“哥，是我拿水机关枪扫他们，他们才泼你水的。我要找老师告他们去！”

我哥连忙拉住我，笑道：“不能去，大家都是闹着玩。”

这时，楼梯放好了，楼上的哥哥们一个一个下来了，忍住笑说：“还不去换了衣服给你老弟煮饭吃！你一个人跑到哪儿去了？”

我哥说：“我找到了一个大树蔸，有一张桌子这么大，在松树坳那边，快要朽烂了。我们可以弄来开篝火晩会。”

篝火晚会是我们兄弟俩向老师和同学哥哥们告别的晚会。

篝火晚会

我哥小学毕业了，就要离开这所小学了，因此，我也要和安坡小学告别了。因为我还小，不可能一个人住校。

敞坪的中央放着那个大树蔸，天还没有完全黑就有好几个人围住它点火了。我左边是万如意，右边是“大王”。

我好像听到了鸟儿叫，我抬头望了一下天空，不知不觉中月亮已经升上来了，升得这么早啊！

当我再低下头来时，看见“大王” 和万如意把他们的水机关枪扔进了火堆里，水机关枪立刻噼噼啪啪地燃了起来。原来他们心里是这样难过啊，认为我们兄弟走了，连玩“游击战争”都没有味道了。

熊熊的篝火温暖人心。当我的目光找到我哥时，他正和老师拥抱在一起，耳语着什么，接着他走向同学们，一一地拥抱。 “大王”送给他一本薄薄的书，说：“你走出了大山以后，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人哦！”

接着就是手牵着手围着篝火唱歌跳舞。我一会儿和这个牵着手跳，一会儿和那个牵着手跳，也不知唱了多久，跳了多久，我记得是躺在老师怀里疲倦地睡着的。

后来，我听说他们一直玩到了凌晨一点多钟。

第二天，是我哥把我摇醒的，我正睡在老师的床上。

“老师呢？”我问。

“他可能到村子里买东西了，要送给我们。我们快走，别再打搅他了。”

我们到了屋外，东方还只一点鱼肚白。哥哥挑起行李担子，我在后面跟着。露水打湿了我们的裤脚。一路上，我的右手总会不停地抚摸我亲爱的水机关枪，当我的大拇指按到喜鹊身上时，它似乎动了动，我忍不住嘿嘿地笑了出来。

到了家，我进进出出胸前总是挂着我的水机关枪。我问妈妈：“妈妈，你不会没收我的水机关枪吧？”

妈妈说：“没收干什么？保存好，等你有了儿子，你还可以作为珍贵礼物送给你的儿子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