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颂的苹果树

1

其实，如果不是两家是世交的关系，苏小颂和陈茉怎么也扯不到一块儿去。但是偏偏，无论在学校还是在街上，都能看到苏小颂亲昵地挽着陈茉的手晃来荡去。

其实，陈茉一开始是不大喜欢苏小颂的。陈茉是老师和同学眼中典型的好学生，简朴的格子裙，每天都编得整整齐齐的两条黑辫子。而苏小颂的头发永远都是乱蓬蓬的，说话很大声，学习也不是很好。

开学的第一天，苏小颂就跑到陈茉面前：“走，我们一起出去。”

慢慢地，陈茉也就习惯了，不再为男生们的大声爆笑而皱眉头。老师找陈茉谈过心，陈茉说：“苏小颂需要我给她补补功课。”也就搪塞过去了。

陈茉是不赞同老师的看法的，为什么好学生就不能和差学生一起玩呢？

第七节是活动课，苏小颂一下课就在门口叫：“陈茉，我们去打球。”

夕阳的金色光线照在陈茉的身上，她眯起眼睛：“我先看会儿书。”苏小颂就咚咚地跑进来，也装模作样地捧起一本书，坐到陈茉旁边。陈茉看着她笑笑，她知道她是没看进去的。

但是，有这样一个事事为自己着想的朋友，陈茉觉得很舒服。

2

期中考试完毕，陈茉和苏小颂手挽着手走出校门。两个漂亮女生在一起总是会吸引很多人的目光。每每这时，苏小颂就会觉得很得意，但是一个人的时候，她的这种潜意识里的骄傲感就没有了。

走过精品店的时候，苏小颂用手肘撞撞陈茉：“我们去看看发卡吧。”

苏小颂拿着那个水晶做成的蝴蝶爱不释手，戴了又戴，最后还是放下了。20块钱，苏小颂身上没有这么多钱。她看看正拿着一个青瓷灯盏把玩的陈茉，没做声。她知道，陈茉喜欢那个青瓷灯盏已经很久了。

苏小颂叹了口气，放下发卡，拉着陈茉走了。走了几步，陈茉突然说：“哎呀，我有本书掉在店里了，等我。”然后折身回去。

陈茉回来的时候，突然在苏小颂脸上一晃，苏小颂一声尖叫：“啊！”一把抢过陈茉手上的东西，然后用力地拥抱了陈茉一下。

“陈茉，你真好！”苏小颂在路上就戴上了那只发卡，扯着陈茉问个不停：“漂亮吗漂亮吗？”陈茉也笑出了声：“漂亮极了！”

星期一第三节课，数学老师宣布期中考试成绩：第一名，陈茉。老师念陈茉名字时，眼里满是赞赏和欣慰的笑。陈茉站起来，走上讲台拿了卷子。一向不太在乎成绩的苏小颂突然呆了，她觉得陈茉的那个起身动作是那么的优雅，走上台的时候是那么的骄傲，漂亮极了。苏小颂心里想，虽然陈茉没有戴水晶蝴蝶发卡，可自己还是没有她漂亮。

3

苏小颂有一点点伤心，虽然她一直都很佩服陈茉，但是她开始有那么一点点妒忌她了。

为什么她那么优秀呢？苏小颂一下午都在想这个问题，活动的时候她竞忘记叫陈茉了。她一个人在操场上拼命地打篮球，反戴着帽子，跑步，带球，上篮。远处有男生打着悠长的响哨，她转过头，是陈茉。她的旁边，还有一个男生。

她突然有点手足无措，陈茉怎么会和阿麦在一起？她什么话都和陈茉说，唯独关于阿麦，她觉得那是她的秘密，她心里最深处的花园。她喜欢他的潇洒，她喜欢他什么球都打得那么好，她喜欢他玩玩闹闹成绩还那么优秀。

她觉得，所有男生里面他是最优秀的。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苏小颂，在阿麦面前，却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

苏小颂远远地看着陈茉和阿麦站在那里，阳光无端地洒了他们一身金黄。苏小颂想学陈茉眯起眼睛的样子，可是她知道，即使她学了，也成不了陈茉。永远成不了。

4

那之后，陈茉和阿麦就一直有说有笑的。爱因斯坦，量子论，置换反应，等等，旁边的苏小颂总是不说话，陈茉就笑她：“苏小颂，你怎么突然不爱说话了？”

苏小颂伤心地笑了笑，突然觉得陈茉其实一点都不明白她。

大家突然觉得苏小颂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大咧咧，开始很安静地看书，说话也不再大声。大家都说，是陈茉改变了苏小颂。

陈茉和阿麦天天一起进出，苏小颂被晾在了一边。不是，是苏小颂自己不愿意再跟陈茉在一起了。可是，这一次，陈茉觉得自己并不孤单。

老师分别找阿麦和陈茉谈了话，但是并没有明说什么，他们都是聪明的学生。

周末，苏小颂一个人溜到街上闲逛。她漫不经心地踢着路上的石子，突然就撞到了一个人，抬头一看，红色的匡威T恤，蓝色的牛仔裤，高高瘦瘦的样子。不是阿麦是谁？

阿麦笑笑说：“苏小颂，我们去看电影吧。”苏小颂呆了，她没想到她会遇到阿麦，她更没想到阿麦会跟她说一起去看电影。苏小颂拧着衣角，阿麦就笑：“苏小颂什么时候这么害羞了？”

5

周一，苏小颂去找陈茉一起上课，可是陈茉已经走了。

第一节课下课的时候，苏小颂在卫生间外遇到了陈茉，没等苏小颂开口，陈茉就冷冷地问：“你和阿麦出去了？”

苏小颂没有说话，陈茉突然很大声地说：“苏小颂，谁都可以，就是你不行！”苏小颂站在那里，她的眼泪突然就那样流下来。陈茉也一动不动，却哭出了声。

来来往往的同学都停下来，有人扶住了陈茉，有人在指着苏小颂说什么。苏小颂知道，陈茉就是陈茉，苏小颂就是苏小颂，谁会相信不是她苏小颂的错？只是她从不知道，陈茉可以为了一个阿麦如此大声地跟自己说话，甚至歇斯底里。

苏小颂默默地转身，偷偷擦干眼泪。

6

陈茉没有再和苏小颂说过话，苏小颂没有再和阿麦说过话。

很久以后，苏小颂突然接到一个电话。那边很久都没有做声，良久，那边轻轻地说：“苏小颂，我们去看电影吧。”

是阿麦。

苏小颂去了，因为是陈茉的生日。因为苏小颂知道，有些事情总要解决。该来的总要来，她不怕。

阿麦在学校门口等她，陈茉在他旁边。苏小颂第一次穿上了苏格兰格子裙，头发细细地编起来，很是干净漂亮。

她说：“陈茉，生日快乐。”陈茉对她笑，她也笑。

从电影院里出来的时候，强烈的光线使得苏小颂眯起了眼睛。她微笑着拒绝了阿麦和陈茉送她的好意，走上了回家的路。一个人的苏小颂，忽然觉得自己也可以很骄傲，很骄傲。

7

其实，那次苏小颂是一个人先走到电影院买票的，很长的队伍，她只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张。阿麦买的是15排，而苏小颂的，是19排。

苏小颂坐在一个人的19排，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然后她对自己说，人生的苹果树上苹果多多，不只是15排的那一个。

只是陈茉一定不知道，高中毕业时苏小颂送她的那个青瓷灯盏，是很早很早以前苏小颂就买好了的。而现在，苏小颂在大学宽敞的图书馆里，阳光又使她眯起了眼睛，夕阳的金色光线照在她身上，门口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喊她：“苏小颂，去看我打球。”

她笑笑，然后明白，原来她的苹果树上真的不只是15排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