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纳切克歌剧《卡佳?卡巴诺娃》的艺术成就

时间:2022-07-07 11:22:58

亚纳切克歌剧《卡佳?卡巴诺娃》的艺术成就

剧《卡佳·卡巴诺娃》(以下简称《卡佳》)是20世纪捷克民族主义音乐家莱奥斯·亚纳切克(Leo?觢 Janá ek,1854—1928)创作的第六部歌剧,也是他成熟时期的典范之作。这部歌剧在创作技法上融合了民族性与20世纪音乐思维,以新颖、个性化的民族音乐语言突显出东欧的民族特质,展现出一部捷克现代民族歌剧的创作风范。

歌剧史上的许多经典之作都得益于优秀的剧本创作,剧本质量的优劣直接关涉到歌剧作品综合艺术表现力的高低,是决定一部歌剧成与败的重要因素。歌剧《卡佳》的剧本由作曲家根据俄国现实主义剧作家亚里山大·尼古拉耶维奇·奥斯特罗夫斯基(Alexander Nikolayevich Ostrovsky,1823—1886)的戏剧《大雷雨》改编而成,叙述了在俄国宗法制度的压迫下、一个不堪其苦的妇女的爱情悲剧。亚纳切克表现出一位戏剧家的创作天赋,他充分遵从了歌剧艺术的固有特性,从歌剧艺术自身表现的需要出发对原著中的各种戏剧元素进行了大幅度的删节、简化和再创造,将原本结构庞大、情节复杂、人物众多、寓意深刻的戏剧《大雷雨》改编成了一部结构简明、情节简约、人物关系简单、思想寓意鲜明的爱情悲剧故事,建立起适宜歌剧艺术表现的戏剧主题及人物形象,确立了紧扣戏剧核心的精炼、明晰的结构布局。对戏剧结构内部的一些段落作了巧妙的调整,以使其更适于发挥歌剧艺术的舞台戏剧感染力。这样的改编与重组符合歌剧剧本的艺术创作规律,适应歌剧作品的艺术形式和表现方式,为更好地发挥歌剧本身的综合艺术表现力、实现歌剧音乐的戏剧性建立了良好的基础。

歌剧所特有的艺术表现规律决定了音乐元素在歌剧中占据着主导地位。作曲家能否如常胜将军一般合理而充分地调用歌剧中的各种音乐表现形式来服从、服务于戏剧内容的有机构思,是判断歌剧音乐的“戏剧性”强弱的重要标尺,也是衡量作曲家的歌剧创作水准的直接因素。

“一个歌剧艺术家,总是带着他所处的时代的鲜明印记,总是带着他所赖以生存的国家和民族文化传统、思维习性、语言表达方式的特殊性来从事他的歌剧创作,构建他的语言系统的。”①和先辈音乐家斯美塔那、德沃夏克相同的是,亚纳切克对捷克民族也始终怀有一份深挚的感情。如果我们不把亚纳切克和他深爱的故乡摩拉维亚联系在一起,就无法深入地理解他那民族特色浓郁、独树一帜的音乐语言。笔者认为,歌剧《卡佳》的音乐语言正是在于提炼、汲取了东摩拉维亚民间音乐和当地农民方言音调所固有的形式特征及艺术规律,并融合了20世纪新的音乐思维。对称式节奏、不规则节奏、教会调式、基于捷克当地口语方言的音调特性形成的语音旋律构成了作品音乐语言的主要灵魂,其中渗透了作曲家的民族意识和民族情愫,它们成为维系亚纳切克与捷克民族深厚情谊的纽带。在西方20世纪音乐思潮的影响下,这些极具民族个性的音乐语汇融合了五声音阶、全音音阶、非三度叠置和弦、复节奏等近现代创作技法,彰显生动的现代气息,推动了捷克民族主义音乐在20世纪的新发展。

以这种新颖独特的音乐语言为支撑的歌剧中的各种结构组成部分共同服务于整体的戏剧构思,担负起塑造人物形象、点明戏剧主题、预示情节发展、描绘场景色彩等各种重要的戏剧表现使命。

人物形象的塑造是歌剧创作的核心命题。笔者通过全面、细致地分析剧中各人物的音乐,认为中心人物卡佳的形象塑造的最为生动丰满。而与卡佳的命运发生关联的其他几位人物,因戏剧分量各有不同,作曲家大多以凝练准确的音乐笔触来彰显其最典型的形象特征。

亚纳切克在创作中循着卡佳曲折的命运发展历程,以独唱为主要表现手段,通过与戏剧情境紧密结合的典型化、个性化的音乐语言生动细腻地刻画出卡佳复杂的性格特征及丰富的心理戏剧性发展,逐步建立起全剧最为栩栩如生、鲜明可感的人物形象。在为卡巴尼卡而写的音乐中大多运用了全音音阶、模糊的调性、不规则节奏、不协和和声以及语音旋律,强烈地表达出一种跋扈、责难的语气,突显出卡巴尼卡好耍威风、专横刻薄、冷酷无情的本性。在描写季洪的为数不多的段落中,作曲家巧妙地运用季洪的音乐重复或发展卡巴尼卡的某一音乐动机的手法,表现出他对母亲的唯命是从、逆来顺受,对其懦弱卑怯、丧失独立个性这一最鲜明的形象特征进行了细致的刻画。富商季科伊是全剧唯一的男低音,作曲家凭借突兀多变的节奏、频繁的调性转换、生硬笨拙的语音旋律等手法,以讽刺性的笔触为他勾勒出蛮横粗暴、愚昧无知的音乐素描。瓦尔瓦拉有着轻松自由的生活信念和果敢进步的反抗精神,亚纳切克为她设置了轻盈活泼的主导动机,以丰富多变的音乐形态贯穿出现,鲜明可感地描绘出瓦尔瓦拉纯真乐观、聪颖机敏的个性气质。歌剧中的三处民歌是作曲家为表现瓦尔瓦拉与库德略西之间无忧无虑的爱情而精心设计的,以淳朴活泼、轻松自然的音乐基调证实了这对恋人单纯快乐的生活精神,他们身上闪耀着与这个压制人性的家庭环境格格不入的可贵的乐观主义光芒。歌剧中的鲍里斯更多地是作为卡佳情感世界的参与者来表现的,他的台词在经过较大程度的精简之后,仍能够生动地体现出胆小懦弱的性格特点。

剧中运用了三个主导动机来强化歌剧的主题内涵,具有重要的戏剧表现意义。

“命运动机”是全剧的核心主导动机,出现了约五十次,以多样化的音乐形态贯穿出现在与卡佳的命运息息相关的各种戏剧情境中,成为伴随卡佳命运发展历程的一条关键性支脉。它象征着一种不祥的灾祸,暗示了卡佳时刻面对的强大的顽固势力,威逼着她不幸的结局。“瓦尔瓦拉动机”在剧中出现的数量与“命运动机”相当,相信这不是偶然的现象。尽管瓦尔瓦拉不是歌剧的中心人物,亚纳切克凭借贯穿出现的这一机敏活泼的动机,在歌剧中有意识地突显了她所具有的反抗顽固势力的坚强意志和乐观自信的生活精神,这种意志与精神成为鼓舞卡佳的自由意识及毅然行动的一股重要的推动力。“卡佳的爱情主题”贯穿出现在卡佳爱情发展的各个阶段中,以种种生动的表现形态揭示出卡佳内心丰富而曲折的情感发展历程,聚焦了全剧戏剧情节的核心命脉。

该剧中的诸器乐体裁作为歌剧完整表现体系的有机组成部分,同样追求着“戏剧性”的表现。它们在遵循各自的体裁特点及表现形式的基础上各司其职,追求与戏剧内容紧密结合的艺术表现力,与声乐部分相得益彰。

序曲采用了能够象征歌剧中的两股戏剧对立力量的“命运动机”和“卡佳的主题”作为主要素材,采用与卡佳的命运发展息息相关的一些事件主题及场景动机为次要素材,以凝练的音乐笔法严密组织、精心编排,浓缩了歌剧的戏剧内涵,突显了歌剧的戏剧主题,预示出全剧的基本情绪。第二幕和第三幕的幕前曲作为幕与幕之间的一种戏剧性的过渡,能够将前后两幕戏的情节、气氛有机地承接起来。它们所营造的环境氛围完全符合启幕时的戏剧场景,提供了必要的准备与引入。歌剧中的多处间奏曲也不乏精彩之笔,在预示情节发展、延伸戏剧情绪、配合人物动作、描绘环境气氛、承接前后场景等方面有着独立的戏剧表现意义。声乐进行中的器乐除了伴奏的作用之外,还承载着情景铺陈、烘托人物情绪、辅助刻画人物个性、戏剧隐喻四种更为丰富、戏剧化的表现功能。

音乐史上有一些构思精深、规模宏大、经久不衰的作品,它们决不是仅仅表现某种技巧或观念的干瘪的载体,而是蕴涵着作曲家丰富的人生阅历、生活体验、思想情感的感性实体。歌剧《卡佳》堪称这样的一部作品,它以音乐—戏剧的手段,真切地反映了一位敏感的艺术知识分子内心的思想风貌、人文关怀和情感体验,是亚纳切克所有的歌剧作品中最具有自我体验性质的一部。具体而言有三个方面:其一,斯拉夫—俄罗斯情结是亚纳切克思想感情中的一个重要因素,他怀着这份情结投入到《卡佳》的创作之中,在作品中倾注了他对俄罗斯的深厚感情;其二,作为一位有着人道主义思想的作曲家,亚纳切克在歌剧中对于卡佳的悲苦命运寄予了深切的同情,对于她心中渴望自由以及勇敢的行动抱以真诚的理解与支持,表达出他对卡佳自由人性的人道主义关怀以及永恒的美好祝愿;其三,歌剧《卡佳》的创作影射了亚纳切克晚年时的一段感情生活,他把善良柔弱的卡佳与他心爱的妇女卡米拉的形象联系在一起,音乐中渗透了他对卡米拉的真挚爱恋。

歌剧《卡佳》的音乐语言体现出的民族性及艺术性追求,与19世纪捷克先辈音乐家们把波西米亚民间音乐的旋律、节奏等因素与西欧古典—浪漫乐派成熟的音乐体系相结合的普遍性做法有着根本的区别,它明显摆脱了西欧古典—浪漫乐派的影响,以完全新颖、个性化的民族音乐语言突显出了东欧的民族特质。它所具有的高度肯定民族个性、热切颂扬民族精神的创作观念及创造性技法深深地影响了亚纳切克之后的几代捷克作曲家的创作,为捷克的民族音乐传统如何走向现代化引领了前进的方向,推动了捷克20世纪民族主义音乐的发展。

在20世纪20年代各种创新观念异彩纷呈的西方歌剧潮流中,亚纳切克既表现出对现代艺术潮流的支持,又没有盲目地模仿、追随身边的人,致力于发展捷克的民族主义音乐是他坚定不移的创作追求。在身边的现代艺术潮流的感召之下,亚纳切克也在积极地探索如何使自己的歌剧在新的时期展现出新的气象。歌剧《卡佳》展现出一部捷克现代民族歌剧的创作风范,在民族性与时代感相结合方面为后人开启了一个新的表现领域,它不仅对于推动捷克民族主义音乐在20世纪世界舞台上的自立、自足具有重要的意义,也为有志于发展民族歌剧的其他国家作曲家的创作提供了有益的启示。

倘若要论《卡佳》的不足之处,笔者认为剧本在删繁就简、突出主线方面仍存有加工、提高的余地,语音旋律与歌唱性旋律之间的某些转换与连接段落显得不够平稳流畅,在对于主要人物形象塑造的广度及深度上还存有进一步挖掘的空间。此外,作曲家没有充分地发挥重唱在刻画不同人物之间的性格对比及情感冲突方面的戏剧也是创作中的一个遗憾。

管中窥豹,我们通过对《卡佳》的研究不难总结出亚纳切克的歌剧创作观,即始终以音乐服从于戏剧表现的需要为创作准绳,同时亦追求音乐自身的民族特性和艺术水准。具体而言,他遵从歌剧的戏剧本性,重视歌剧剧本的创作,在亲自撰写剧本时力求在情节逻辑、戏剧结构、人物关系等方面符合歌剧剧本的艺术创作规律,也在其中关注剧词与音乐的关系、舞台场景设置等,把它们视为表现戏剧意图的有机组成部分。而音乐作为表现戏剧内容的主要手段,一方面要努力表现出鲜明独特的民族特质,体现作曲家对传承、发扬捷克民族音乐文化传统的使命意识,同时又要成为一种“戏剧性”的音乐,通过独唱、合唱、序曲、幕前曲、间奏曲等丰富多样的表现形式,凭借传统技法与20世纪音乐语汇的融会、结合,担负起塑造人物形象、预示戏剧情节等各种重要的表现使命。此外,作为一位细腻、敏感的作曲家,亚纳切克有意识地把自己内心的思想情结和感情体验物化到歌剧艺术本体之中,使作品透过多彩的音响传达出超越于戏剧内容之外的更为丰富的内涵与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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