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词“会”的产生

时间:2022-07-07 11:45:21

摘要:副词“会”是由动词“会”在语义、语用、句法等因素参与下语法化而来。从时间来看,时间副词“会”形成于战国时期,而范围副词“会” 因其没有最终完成,在先秦及后世虽有见到,但均或为动词与副词的两可用例,或已经词汇化而削弱甚至脱落。

关键词:会 副词 语法化 词汇化

汉语史上关于“会”字的研究较为多见,诸多学者分别从不同角度对“会”进行了研究,前修时贤也有多部著作谈到“会”字,但是对其语法化为副词的分析仍然不够详尽,笔者拟在前贤研究的基础上,尝试探讨副词“会”的产生过程。

一、时间副词“会”

(一)“会”的“聚合”和“会合”义

《广雅・释诂三》有云“会,聚也。”《尔雅・释言》亦云:“集,会也。” 可见“会”的本义有人力使之聚合之义,如:

(1) 禹乃会群后,誓于师曰:“济济有众,咸听朕命。” (《尚书・大禹谟》)

“群后”是“会”引出的与事对象,“会”为聚合义。用义素来分析这里的动词 “会”,则有下列义素:1.[具有执行“聚合”动作行为能力的人或集团];2. [一定的时段和地点]; 3.[聚合];4.[被“聚合”的对象];5.[出于某种特定的目的]。

显然,如义素1和义素4实力悬殊,则“会”为“聚合”义,当二者实力差别不大时,“聚合”义减弱,“会合”义增强,即语义上由聚合(他人做某事)转为会合(他人做某事),如:

(2)二年春,公会戎于潜。(《春秋谷梁传・隐公》)

(3)夏,公会齐侯伐莱。(《春秋谷梁传・宣公》)

两例中充当义素1的“公”与充当义素4的“戎”“齐候”地位实力相近,“会”为“会合”,故《说文解字注》有云:“会,合也……”,《说文通训定声》亦云:“会,合也,又对也。”《说文解字注》中又云:“《礼经》:器之盖曰会,为其上下相合也。”烧制器物之盖的目的就是为了密闭器物,二者必然相合。

语法化理论认为,语义相宜性是诱发一个词汇语法化的必要条件。对于“会”来说,其义素的消长――从“聚合”到“会合”,正是导致其语法化的前提。

(二) 进入“V1+V2”结构

除必然相合外,事物的偶然相合也时有出现,《诗经》中有见:

(4)京彼武王,肆伐大商,会朝清明。(《大雅・大明》)

(5)卜筮偕止,会言近止,征夫迩止!(《小雅・杜》)

(6)诞之平林,会伐平林。(《大雅・生民》)

(4)例中,讨伐大商之时与“清明”的早晨相合带有偶然性,(5)例中,“征夫”回来与卜筮结果相合也带有偶然性,(6)例中,把“后稷”放于平林与有人在平林中伐木相合亦有偶然性。相对于必然,偶然事件的发生率较低,正因为如此,“会”可由“(必然)相合”义产生出“(偶然)相合”义,进而再由“(偶然)相合”义产生出“碰巧”“适逢”义,这是其词义引申的一条路径。从句法结构上看,(4)例“朝”释为早晨,“会朝”则为“会+时间名词”,所以这里“会”虽可释为“碰巧”“适逢”,但仍为动词,而后两例“会”己进入“V1+V2”结构,并处于次要动词位置,如果“会”长期频繁地用作次要动词,就有可能使得次要动词特征在“会”上固定,从而使其发生分化――一个实词如果经常处于谓词之前并且对这个谓词起修饰作用,其词义和功能就有可能发生变化。基于此,我们以为后两例“会”已有时间副词和动词的两可性。下两例则不同:

(7)会有一欲,则北至大夏,东至扶木,……(《吕氏春秋・为欲》)

(8)魏文侯与虞人期猎,明日,会天疾风,……(《韩非子・外储说左上》)

“民”之欲虽多,但(7)例中“民”只与“一欲”相合,带有偶然性,同时“会”与动词“有”连用,其动词地位已动摇。(8)例中“会”同其后的主谓短语“天疾风”一起构成句子的状语,“会”当分析为时间副词,再如:

(9)未就,会上崩,罢其作者,复土郦山。(《史记・秦始皇本纪》)

(10)大国之王虽称蕃辅,臣节未尽。会高祖厌苦军事,……(《史记・律书》)

两例中,“会”前一事件发生时,“会”后一事件也正在发生,前后互为时间论元,“会”的“适逢”“正巧”之义更加显豁,“会”也为时间副词。

(三) 同义连用

时间副词“会”产生后常和与之相近的“适”“际”等词同义连用,构成连用的强化格式,如:

(11)适会魏公子无忌夺晋鄙军以救赵,秦军。(《战国策・赵策三》)

(12)察共亲之节,……际会发见,奸伪觉露也。(《论衡・谈天》)

二、范围副词“会”

(一) 进入S+会+N+V2结构

例(2)(3)中“戎”、“齐侯”都是与事对象。从句法上看例(2),“会”已进入双动词格式“S+V1+N+V2”,并处在V1位置,可以被分析为连动或紧缩句的前一部分,同时后例中“伐”自足性质并不明确,“会”也可分析为“与”。此时,“S+会+N+V2”中的“会”实际上已具有引进与事对象的介词倾向,下例中其介词倾向更为明显:

(13) 十有二月癸丑,公会诸侯盟于薄。(《春秋左氏传・僖公》)

“盟”为非自足动词,有双方或多方参与性质,“会”可以看为动词向介词过渡的临界用例。“会”虽有介词倾向,但和优势介词“与”相比,后起的“会”显然不占优势,这样,边缘化的“会”就有可能被“与”所排挤,以两种方式退出介词系统,其一是替代后移,即“S+会+N+V2” 中“会”的位置被“与”或其它使令性动词替代,“会”后移,从而变成“S+与(或其它使令动词)+N+会+V2”,如:

(14)天王使叔服来会葬。(《春秋公羊传・文公》)

其二是单纯后移,即“S+会+N+V2” 中,“会”字后移至V2前,由“S+会+N+V2”结构转变成“S+N+会+V2”,如:

(15)于是齐崔杼、宋华阅、仲江会伐秦。(《春秋左氏传・襄公》)

“会+V2”的“会”处于V1位置,虽仍可看为动词,但已无介词倾向,这就为“会”向范围副词语法化作了准备。

(二)“会”继续语法化――词汇化

事实上,类似下面的句子在先秦文献中更为多见:

(16)十有四年春,齐人、陈人、曹人伐宋。夏,单伯会伐宋。(《春秋公羊传・庄公》)

句中承前省略了与事者,如补出,则与事者放在“会”与“伐”之间,则“会”为有介词倾向的动词;放在“会”前,则“会”可为无介词倾向的动词,亦可看为副词。两汉时代,随着“会+V2”结构的普及,与事者不再省略,常出现在表层“会“之前,如:

(17)齐宣王与魏惠王会田于郊。(《韩诗外传》)

(18)参从悼惠王将车骑十二万,与高祖会击黥布军,大破之。(《史记・曹相国世家》)

(19)十月戊子,田乞请诸大夫曰:“常之母有鱼菽之祭,幸来会饮。”(《史记・齐太公世家》)

当V2为非自足动词时,往往有与事者参与,如前两例,当V2为自足动词时,V2的发出者往往为群体,如后例。因此,这里的“会”可为动词,也可为范围副词。当然,义素1能力没有弱化的例子也时有见到,如:

(20)莽燔烧良等于城北,令吏民会观之。(《汉书・王莽传》)

由于“莽”的“聚众”能力,“会”的动词性质仍然较强。上述表明,尽管“会+V2”中“会”有语法化为范围副词的可能,但仍有可能是动词,正因为如此,像“会葬”“会食”“会盟”等这些词组,就有可能是谓词性短语联合,而这种谓词性联合短语,如果反复出现,就有可能被词汇化。笔者在十三经、诸子、二十四史及《全唐诗》《全宋词》中检得“会葬”96次,“会盟”62次,“会战”41次。如此反复出现的较高频率,使得它们有可能凝固成词,如:

(21)会葬者千人,咸为挥涕。(《后汉书・范式传》)

(22)晋先轸二气子玉 晋楚城濮大会战(《春秋列国志传・第四十八回》)

“会葬者”是由“会葬”合起来对“者”进行限制,而不单单是“会”或“葬”对其限制;同样,“大会战”是“大”对“会战”整体进行修饰。如此一来,“会葬”“会战”作为谓词性联合短语时所呈现出来的或并列或偏正的结构,在本组几例中,都已不复存在――其中的“会”已经大大弱化甚至近于脱落,使得原短语的组合关系逐渐模糊,其语义约等于原短语义减去“会”义。据此,我们以为这里的“会葬”“会战”已经具有了双音词属性。

沈家煊(1998)指出,词汇化与语法化过程的相似性表现在二者原先都是独立成分,后变得越来越依赖于邻近成分,从而造成语言形式理据性减弱以至难于索解。徐时仪(1998)也指出,词组演变为词,实际上是词汇语法化的过程。正是从此角度出发,我们把“会葬”等短语的词汇化视为“会”语法化的一部分。但是,一方面,从广度上来说,与“会”组合的动词较少,从而导致凝固成词的数量也较少;另一方面,从源动词到谓词短语联合再到词汇化的演变来看,“会”经历了“源动词(聚合)――源动词(会合)――动词、范围副词两可――弱化或脱落”的过程,跳过了准范围副词环节,实现了向更虚方向的转化。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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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徐时仪.论词组结构功能的虚化.复旦学报(哲社版),19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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