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绳同志关于撰写《从到人民共和国成立》一书的谈话

时间:2022-07-05 12:06:47

胡绳同志关于撰写《从到人民共和国成立》一书的谈话

一、关于中间势力(3月22日)

这本书是从1919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讲这30年的历史。关于这段历史,现在已出过很多书。讲中共党史的不少,又有中华民国史,讲历史的也有了。再来写这本书,有一定的困难。这段历史的材料太多了,不可能都看。怎么写呢?我想还是主要讲政治史,涉及经济、思想、文化,特别是与政治有关的。这本书要讲出一点新的意思。

现在讲这段历史的书,主要讲和共产党,讲它们间的矛盾斗争;论阶级,这是两极,一个是大地主大资产阶级,一个是无产阶级。其实,在这两极中间,还有一大片。所以我想,除了国、共两个角色外,还应有第三个角色,这就是中间势力。乔木同志一次谈过去的文学时曾说,的人只是一小撮,我们的人也很少,实际上是第三种人占大多数。政治也是如此。革命能胜利,是因为我们党把中间势力拉过来了,如果中间势力都倒向,共产党就不可能胜利。中间势力的作用很重要,我们党内有些人还不懂得这一点。这本书要着重讲一讲中间力量。

1927年大革命为什么一下子失败了?就是因为中间势力大多数偏向。后来抗日起来了,才发生根本变化。中间势力的特点就是动摇、不断分化。分化的结果,大多数站到共产党一边,站到那边的也有,但很少。

中间势力是什么人?包括知识分子、工商界,搞工业的,搞教育的,等等。过去说,资产阶级是中间力量,工农、小资产阶级属于共产党一边的,是革命的依靠、基础。实际上工农、小资产阶级只是革命的可能的基础。就阶级说,它们是革命的,就具体的人说,它们当中大多数在政治上是处于中间状态,不可能一开始就都自动跟共产党走。要做很多工作,才能使他们跟共产党走。这一部分人可以走社会主义道路,也可以走资本主义道路。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国,发展资本主义是进步的事情。那时候,假如有一个阶级、政党真正能实现资本主义,工农、小资产阶级中的很多人也可以跟着它走资本主义道路,不一定都跟共产党走。应当说,中间的力量自发顺着的是走资本主义道路。

“五四”后,在梁启超、张东荪与马克思主义者之间发生过一场关于社会主义的论战。过去我们都简单地说梁、张被驳倒了。现在看,他们讲的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梁、张的基本意思是:中国现在还没有条件搞社会主义革命。理由主要是:中国因为受帝国主义压迫,资本主义经济发展不起来,工人阶级还未真正形成,人数极少,更未产生阶级意识;倒是游民很多,大多数人失业、无业,生计成问题。因此,中国目前最迫切的问题是使多数人民变成新式企业的劳动者,就是首先要奖励生产事业,发展资本主义,先解决人民的生计问题,再注意分配平均问题,不能只注意分配而忘掉生产,要“借资本阶级以养成劳动阶级为实行社会主义之预备”。社会主义是以工人阶级为主体的。没有这个主体,社会主义是搞不成的,硬要搞社会主义革命,只能是游民运动。这种看法应当说是触及到了要害问题,在方法上还有点唯物主义味道。后来苏联、第三国际对中国问题也是这种看法,认为中国无产阶级不行,靠农民运动搞不成社会主义,所以不重视共产党,而支持发展资本主义,要共产党为抬轿子。在辛亥革命前梁启超就反对革命党人主张的社会革命,已开始表露出这种观点。在“五四”后的论战中,陈独秀虽然反驳了梁、张的看法,实际上没有驳倒他们。现在来看,梁、张的看法有很多是不对的,革命事实上也胜利了,但他们根据中国的实际情况提出了一些重要问题,这些问题当时在理论上没有得到解决,是要靠后来的实践才能解决的。靠农民来搞革命,是可能变成流寇式的革命,古田会议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解决流氓无产者、无政府主义的问题。当时陈独秀等人反驳他们,不外是说在世界范围内资本主义都不行了,社会主义比资本主义好,中国可以跨越资本主义去实现社会主义,而梁、张认为这不行,必须先实现资本主义,然后才能搞社会主义。他们的论点虽然不对,但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怎样跨越资本主义呢?陈独秀等当时当然回答不了,直到的新民主主义论,才提出中国革命要分上、下篇,只有做了上篇,才能做好下篇,并说中国目前不是资本主义多了,而是资本主义少了。这种话在此之前恐怕共产党内无人说过。甚至到今天我们还在解决、回答如何跨越资本主义阶段建设社会主义的问题。所以在旧中国,发展资本主义,是进步的主张,不能认为凡是不同意马克思主义,不赞成当时搞社会主义的就都是反动的。问题在于资本主义道路一直走不通。

在大陆解决不了反帝、反封建两大问题,资本主义发展不起来,所以,农民、中间力量最终只是跟着共产党走。中间力量,知识分子,很多人都先是右倾的,后来才左倾。蔡元培是个明显的例子,甚至邹韬奋、胡愈之,开始也是要走资本主义的路,不是要搞社会主义,后来却参加了共产党。就拿胡适说,开始同情,反来又同进行人权斗争,尽管最终屈服了,但始终保持一定的独立,直到晚年在台湾还因批评受到围攻。后来公开否定民主主义,说资本主义怎么不好,最典型的就是的《中国之命运》。不搞资本主义,中间力量怎么会跟它走?中间力量经历着一个不断分化的过程,它形成不了独立的政治力量,不是倒向这一边,就是倒向那一边,最后总的说是站到共产党一边。中间力量有不少代表性人物,他们影响一大片。失掉了中间力量,不可能不失败。

写这本书,要有点议论,不是光讲史实而没有思想。不能平铺直叙,平均用力。有些事件过程,可能利用二手材料,叙述一下就行了,当然来龙去脉也要交待清楚,不要让读者摸不着头脑。有些事情,就要重点研究,运用切实的材料进行深入分析,弄清楚那些重要的别人没有讲过或未讲清楚的问题。如中间势力,就要抓住一些代表性人物和事件加以分析、说明。发议论也不是说空话,而是结合史实分析来发议论,夹叙夹议。

二、关于“半殖民地”(3月23日)

孙中山说,中国是“次殖民地”,还不如殖民地。共产党认为中国是“半殖民地”。记得1927年后瞿秋白曾批评过孙中山的说法。所谓“半殖民地”,就是半独立。半封建半殖民地中国的统治者不完全是帝国主义走狗,他们有半独立的性格。袁世凯自己将5月9日签订“二十一条”订为国耻日,要大家不忘国耻;共产国际开始找过吴佩孚,以为他是进步的,吴确有爱国的一面;被日本人炸死,也是因为不甘心当日本人的走狗,日本人对他不放心,这些都说明这一点。当时日本很厉害,就是想把中国由半殖民地变为殖民地。美国的“门户开放”政策实际上是要中国半独立,维持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状况。也有半独立的性格。不然,共产党怎么可能和他合作抗日呢?甚至开始也想搞点半独立,到云南策动龙云,想在云南建立自己的政权,与日本讲和,不想在日本刺刀下建立政权。结果未搞成,没奈何滑了下去,跑到日本人那里去了。

这些统治者,包括,有一些对付帝国主义的办法,其中之一就是利用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甚至利用美国与中共的矛盾。如果说,蒋就是美国的走狗,那么为什么他有时候敢于同美国抗一抗呢?例如赶走史迪威。看透美国根本上是反对共产党的,所以敢于在这类事情上顶撞美国。到台湾后,蒋实际上也是利用美国害怕共产党的心理,压美国支持他的政权,以同大陆敌对。甚至清末慈禧也在某种程度上表现了利用列强间矛盾的这一特点。当然,在利用矛盾上比以往的统治者高明。

善于利用矛盾,也是吸取了旧统治者的这类经验。最高明的一着,是利用美苏矛盾,促使美国恢复和中国的关系。不过,的利用矛盾,是以维护国家、民

族利益为原则的,这与旧统治者不同。

旧中国统治者是从经验上懂得利用矛盾,保持半独立,他们不能从根本上维护民族独立,不是真正反对帝国主义的侵略。他们总是要依靠某一个帝国主义势力,不是靠这个,就是靠那个。他们利用矛盾常常是靠一个去对抗另一个,兴许有人在主观上也想保住一些国家权益,或减少一些损失,但结果多半适得其反。所以,旧统治者也只是半独立,不是从根本上站在维护民族独立的立场上。

讲中国是半殖民地,也引出一个问题,即中国过去是不是闭关锁国?这个问题好像过去也没有讲清楚。帝国主义打进来,中国已经门户洞开,外国商品、银行自由地进入中国,统治者也不是不愿开放,从爱国意义上的闭关锁国也没有了,因此到近代不能说中国还是闭关锁国。不过,过去书上(包括我自己写的书)把外国商品、资本输入、到中国设银行都简单地说成是侵略。这就使人对今天的对外开放发生疑问。所以,对这类问题要重新研究,说清楚帝国主义的经济侵略究竟是怎么回事。关于海关问题,也要仔细弄清楚。

三、关于反对帝国主义(3月26日)

旧中国有一个反对帝国主义的问题。说“打倒帝国主义”,不是说要去消灭世界上的帝国主义、资本主义制度,而是指把帝国主义在中国的侵略势力赶出去,帝国主义在中国的统治。帝国主义虽然没有,中国还是半独立,但帝国主义实际上也是中国的统治者。

我们常说,帝国主义和中国的封建势力勾结在一起,阻碍中国的进步,这是不错的。帝国主义到一个落后国家来,总是维护这个国家的落后势力,不肯轻易地去掉它,改变它,以便利于其侵略和压迫。说帝国主义的压迫有利于中国的进步,没有那回事。例如,非洲一些国家受帝国主义统治有一个世纪甚至更长时间,至今却仍然十分落后。但另一方面,帝国主义进来了,总要带来一些新的东西,总要使旧的状态发生某种变化,以适应它自己的需要,如推销商品,办工厂等等。帝国主义利用中国的旧势力,要它购买帝国主义国家的商品等,最大宗的商品就是军火,为此,就必然要求改革旧式军队。列强还要求中国修铁路,改进交通,在中国搞点工业,搞点新式的东西,是因为这些有利于它对中国的掠夺和控制。鸦片战争后,列强在中国不满意的是那些最顽固守旧的势力,感到是自己的障碍,总想加以改变,而曾国藩、特别是李鸿章正适合这种需要。曾、李洋务派要搞一点近代化,但又不肯变革旧的政治和经济制度。洋务派与顽固派有矛盾,帝国主义是站在洋务派一边的。后来洋务派中又分化出一部分人,不但主张办新式企业,还进一步要求改革政治,改革文化,实际上是要走资本主义道路,发展下去就是康、梁思想。帝国主义开始对康、梁也抱有希望,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慈禧。八国联军占领北京后,列强仍要慈禧回来,说你回来,我还是承认你,列强并没要康、梁拥护的光绪当政,为什么?因为这时候已不存在洋务派同顽固派的矛盾,就是说,已经没有人包括守旧的人反对办新式工业了。所以,帝国主义这时并不支持康、梁这些知识分子,而是支持旧势力,这时候的旧势力也已变得对帝国主义很顺从了。

单搞工业,虽然是资本主义性质的工业,并不等于就是搞资本主义化,关键是同时还要进行相应的从政治到思想一整套改革。冯友兰说过这样的意思:如果让洋务派搞工业一直搞下去,中国就会整个地改变,实现现代化。这似乎是唯物史观。其实,事情不是这样简单。当然,不搞工业,不发展经济,以为只靠变革思想、政治,就能实现现代化,也是不行的。这是民国初年包括时的思想,很幼稚。

所以,工业化有两条道路。一条是在不根本妨害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的范围内发展工业,这就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发展工业的道路。走这条路,实际上是不可能实现工业化、现代化的。另一条是首先反掉封建主义和帝国主义侵略势力,在这个前提下发展工业,才能真正实现工业化、现代化,或者资本主义化。这就是革命的道路。在这两条道路中间有一大块空地,这就是中间势力出现的地方。他们要求发展资本主义,不满于军阀官僚、那样的办工业,甚至要求抵制帝国主义的侵略,也在某种程度上反对建主义,但不赞成革命。胡适也可以列入中间势力。他最大的毛病是不承认帝国主义的侵略,说问题出在“五鬼闹中华”,但他坚持反对复古,实际上是反封建(虽然他不承认“封建主义”这个名词),在这一点上马克思主义者可以同他联合。刚上台时做出发展资本主义的姿态,拉了一些知识分子,翁文灏便是一个。翁1932年被任命为教育部长未就,1934年就任国防设计委员会委员兼秘书长(这是个不公开的机构),1935年任行政院秘书长,后来先后当过经济部长、行政院副院长,1948年当过短时间的行政院长。1951年自香港回大陆定居,任全国政协委员。他也是一个典型人物。好多人原先是资产阶级民主主义者,后来都跟着共产党走。我们党内有一些同志也是从资产阶级民主主义者转变过来的。说他早年受梁启超的影响很大,接受的也是资产阶级民主主义。

中间势力在文化学术上的表现,就是各种社会政治理论。社会学就是其中之一。解放后,我们否定社会学、政治学是不对的,这看起来有点荒唐,其实是有历史原因的。解放前,马克思主义者也讲社会学、政治学,实际上是利用它来讲马克思主义。而中间派一些知识分子搞的社会学、政治学,就事论事,只讲社会的一些具体弊端,认为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去研究解决,就能实现良性循环,改变整个社会。不从根本上触动旧的社会政治制度,不反帝、反封建,这样怎么能解决中国问题呢?是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的。因此,马克思主义者很自然地认为它没有用处,加以否定。解放后,根本制度问题解决了,这时候倒是需要研究解决一个个具体问题的方法、经验,社会学就派上了用场,再否定它就不对了。

四、关于走资本主义道路(3月28日)

近代中国有两次机会有可能走上资本主义道路。

一次是1927年国共合作。按照“一大”的纲领,反帝、反封建,实际上是要发展资本主义,不过有一点限制。苏联、鲍罗廷这些人,当时认为中国没有什么无产阶级,要共产党人帮助搞国民革命;搞成功了,资本主义发展起来了,共产党再起来革命,搞社会主义。他们实际上就是这样看的。这种看法与马克思对1848年资产阶级革命的看法基本相同。但是,中途叛变,革命失败了。

另一次是1946―1947年旧政协的协定。我们党当时做了实行这个协定的准备,所以提出和平民主新阶段,这不是假的。记得当时我亲耳听延安来的何思敬说,我们要用选票代替子弹。不过、党中央是两手准备,也准备撕毁协定。协定既然签订了,准备实行它是很自然的。如果不撕毁协定,那就势必会成立联合政府。在这个政府里,当然不会是共产党占主导地位,即使加上第三势力,也只有相当的地位,主要的还是。当时苏联也希望中国走这条路。刘大年对我说,国外有档案证明,联合政府的主张是苏联提出来的,这也有可能。不过即使是接受苏联的主张,他的想法和苏联也可能不大一样,不管此事如何,到重庆谈判确是苏联主张的。中央开始决定不去,怕蹈张学良的覆辙,苏联坚持要毛去。后来毛去谈了,最后有了双十协定。既然谈成了,说我们不准备实现它,也不大可能。如果协定实现实了,政权当然还是以为主,只能是搞资本主义,里面会有一点新民主主义成分,因为共产党参加进去了,但这种成分肯定很小。结果,撕毁了协定,没能走上资本主义道路。

上面说的两次机会,都没有搞成功。这两次都是国共合作时期。

除了这两次,其他就都没有可能。清末新政也可说是改革,但当时决不会废除不平等条约,对土地制度也根本不可能去碰,也没有“立宪”,只说准备立宪,这样当然谈不上走资本主义。新政搞了一点办工业之类的改革,都是帝国主义所允许的,适合帝国主义的需要。孙中山同盟会是真正要发展资本主义的,但辛亥革命后,帝国主义并不支持孙的南京政府,而是支持半封建的军阀,支持袁世凯,可见帝国主义不是要中国资本主义化。后来军阀混战时期,当然谈不上走资本主义道路。

当时苏联、第三国际在中国找的不是搞社会主义的人,而是找进步人物,主要是反帝的。先找吴佩孚,同时组织中国共产党,但并不指望中共解决问题。最后找到了孙中山。孙中山经历了一系列的失败,但仍坚持民主化、工业化目标,实际上是发展资本主义。苏联要中共与合作,帮助它变成为一个群众性的党,召开“一大”,对三民主义重新作了解释。原先的三民主义,其实际内容是要发展资本主义,但它反帝、反封建的思想是不明确的。通过苏联、中共的帮助,才渐渐明确起来。平均地权、节制资本也增加了新的内容。这些都是孙中山主义中本来应有的东西。国共合作后,有了生气,如果一直搞下去,有可能走上资本主义道路。当时也不会出现八国联军那样的外来武装干涉,帝国主义国家个别地搞武力威胁可能有,但主要是从政治上破坏。这样搞下去,既反帝,又反封建土地制度,资本主义发展就有了条件。可是,连这样的资本主义也不想搞。农民运动一起来,他们就恐慌。那样大规模的农民运动,出现“左”的、无政府的偏向是必然的。而代表的是最害怕农民起来的势力。它与地主阶级、封建势力有密切联系,民族资产阶级也想利用,因此一就成功了。上台后,人们以为他能发展资本主义了,可是抗战前十年,并没真正搞资本主义。要求这十年资本主义有大发展,也不客观,但应有一点像样的发展,连这一点也没有。经济虽有一点增长,但资产阶级是受压的,对越来越不满。为什么会这样?要很好地研究这个时期的,官僚资本大概就是这时候开始露头的。到抗战时期,本来也可以利用抗战来为发展资本主义创造一些条件,这时中共这边已自觉提出中国应发展资本主义,依靠的美国也有些人是支持中国搞资本主义的。可是就在这时候,却公开提出不但要反对共产党,而且要反对民主主义。这样他当然不可能去搞资本主义化。在这一点上,却敢于不听美国人的话。

中间势力是要走资本主义道路的,但它一直不能形成独立的政治力量。中间党派没有自己的军队,成不了气侯,自然也不可能引导中国走上资本主义道路。

五、关于(4月17日)

的历史很长。现在谈的是在大陆统治前的历史。按以往一般简单的说法,是资产阶级政党。这也不能说错。因为它比旧军阀总要新一些,现代一些。也可以说,相对地进步一些。但笼统讲是资产阶级政党,也不行。中国资产阶级很复杂。把它分为两部分是有道理的,就政治上说,情况还更复杂得多。资产阶级自然要求发展资本主义,但如何发展?这就是反帝、反封建的问题。对此,资产阶级中有各种不同的态度,特别是对土地问题,更是如此。代表着资产阶级中不同层次的人,是个复杂的集团。1927年后,内形成了主流派,有了主导的方向,但还有许多与主流派不同的人。其中有真正的左派,如宋庆龄,确实很了不起。不过她也还不是共产主义者,而是民主主义革命家。当然内也有共产主义者,加入中共的,这是另一回事,可以不算在内。

还有一些人,不但爱国,而且倾向民主主义,想走资本主义道路,但因各种原因不能不依附主流派,如于右任、宋子文。宋子文的资产阶级倾向本是比较多的,他与宋庆龄的关系也较好,但他自己无法形成独立的力量,只能和主流派搞在一起。孙科是自成派系的人,手下有一些进步人士,30年代他办中山文化教馆和杂志,都有接近马克思主义的人。孙科这派人反映了资产阶级软弱的一面,其他还有冯玉祥等。就派系说,站在右边的是政学系,以张群为代表。张群原是陈英士的部下,后来在北洋军阀那边当官,和护法时期形成的政学系有些关系,1926年南下广州在手下任总参议。除此之外,还有的改组派。他们一度很活跃,办刊物,吸引青年,甚至讲阶级,但不讲阶级斗争,有时表现出一副左的姿态,但这一派是最无原则的。至于主流派就是蒋宋孔陈。1927年后,他们成为大资产阶级的代表,他们特别是孔、宋本身就成了大资本家,是官僚资本。他们维护地主阶级的利益,也不敢真正反帝,和帝国主义有密切联系。

统治共22年。台湾说黄金时代是抗战前十年。我写过一篇讲历史的文章,说它的黄金时代应是与中共的再次合作。台湾的说法也有他的道理,因为那十年掌握了国家政权,而全国范围的抗战还未开始。可是我们要指出,这十年,虽然拿到了政权,却没有干什么好事。事实上,在这十年中就埋下了它最后的根子。

的失败,有两个大的原因:

一个是在农村无所作为。首先是没有搞。不仅如此,它对农业也没有认真抓过。这和对比就可以明显看出。新中国刚成立,百废待兴,还进行抗美援朝,这时就非常重视农业,注意治水,抓治淮、荆江分洪,这是抓生产力,不是只注意生产关系。我们的农田基本建设主要还是五、六十年代搞的。所以,尽管在农村问题上也犯了大错误,农民至今还怀念他。中国封建统治者有重视农业生产,注意治水的传统,毛也是吸取这个传统。似乎不大抓农业,虽搞了一些计划,但都是空的,没有真正去做。

另一个是没有真正发展资本主义。本来,上台,资本家、中间派大多数是支持的,对他抱有很大希望,以为可以走上资本主义道路。可是蒋却没有做出什么事。

这里牵扯到一个国家有没有实现统一问题。表面统一了,实际上没有统一。蒋上台后,就大打内战,后来又剿共。国家实际上处于分裂状态。山西、两广各搞各的,四川、云南也是如此,新疆就更不用说。除了地方实力派外,各地区还有大大小小的土匪、恶霸、反动会道门等等势力独霸一方,国家统一无从谈起。为什么名义上统一而实际上不能统一呢?是因为没有抓大题目。农村问题,发展资本主义经济,都是大题目。抓住这样的题目去做,才可以统一地方势力,不去抓这类大题目,就无法统一。到了抗日时期,蒋抓住了抗日这个大题目,情况有了变化,除了沦陷区,大体是统一了。就是共产党在形式上也承认他的中央政权。

还有民族独立、反帝问题。是在“打倒列强”的旗子下取得政权的。(顺便说一下,上海公园门口“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原先是有的,但30年代确实没有了,估计就是大革命中群众反帝运动起来时去掉的,对此可以做点小考证。)但上台后并没有真正反帝。在这个问题上开始露出尾巴的是1928年济南惨案。此后,不平等条约、租界、关税等一切依旧。(现在有说上台后实现了海关自主,但直到解放前海关总税务司还是洋人,可能洋人的权力缩小了,这个问题要搞清楚。)这使中间派、资产阶级渐渐感到失望。如果经济上有所作为,情况就会不同,但这方面也不行。

在政治上,又搞“党外无党,党内无派”,不允许任何党派存在,连邓演达的第三党、国家主义派的党也不容。国家主义派毫无革命性,而且在青年中还有些群众,也不去利用。结果就搞成了法西斯独裁。做出一点姿态,想把中间派一些人拉过去,如翁文灏就是一个,但只是为了做幌子,并不是真正要搞民主、搞资本主义。

总的来说是带有资产阶级倾向。四大家族拥有大量资本,主要是金融资本,没有听说他们买过大量土地。所以,不能说它是地主阶级的党。但是在不触动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的范围内搞资本主义,十年间经济虽有所增长,但资本主义并没有发展起来,没有为资本主义发展创造条件。这时期内战连年,灾荒不断,盗匪横行,社会秩序极不安定,整个国家处于混乱状态,资本家极为不满。有一篇材料说,当时长沙有一个资本家,他家的后门就在江边,一有人来要钱,他就上船逃到汉口租界去。这种状况下,资本主义还怎么发展呢!

农村问题恐怕是最关键的问题。当时许多人也感到这个问题重要。阎锡山在山西搞自治,办村治研究院,桂系在广西搞“模范省”,都表示自己有一套治理农村的办法。晏阳初、梁漱溟也抓乡村建设,搞和平改良。他们都不能解决问题。在农村问题、土地问题上毫无作为,这样实际上就把广大农村让给了共产党,其失败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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