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那些高大的植物(组诗)

寒冷的冬夜想念金红色的向日葵

在寒冷的冬夜，向日葵是某种

温暖的暗示。这微型的烘烤物，散发出这个冬天

几乎唯一的热。我的脑海总是浮现

它们的光影，三个或六个，圆圆的头，

火苗的花瓣似乎在燃烧。而绿色巴掌般的叶子，

以及黑色的人类牙齿般的籽粒，

越来越清晰。此刻，天在下雪，

从东大直街方向，吹来这个城市最强劲的风。

然而，这些向日葵，却仍然在

我的脑海中浮现，温暖而亲切。

是的，我想念金红的向日葵，这让我相信，

严酷的现实中，仍然存在某种

亲切温暖的事物，而冬天很快就会过去。

女儿弹奏蓝色吉他

怀抱蓝色吉他的女儿坐在房子的

中央，准备弹奏。时间是2014年，刚刚过去的

某个下午。此刻，这座城市已经临近

又一个秋天。风在树隙中吹拂，

叶子纷纷落下。此刻，女儿准备弹奏吉他，

她的手指，尝试拨动这金属般的

琴弦。或许这是一个女孩儿内心不成调的

声音，青春的没有旋律的鸣声――

就像水流，在青草恣肆的河岸左侧奔流。

女儿在弹奏吉他，这蓝色的乐器

发出美妙的乐声。然而，谁在倾听？

只有她的老父亲，垂着头，沉浸于这没有旋律的乐曲中，

似乎来到了一个明亮的河岸上。

他看见水，以及水中的树，还有飞鸟，

它们似乎也发出快乐的鸣叫。

或许，只要女儿弹奏的声音就是美好的。

女儿在弹奏蓝色的吉他，在房子

的中央。可是，此刻并没有蓝色的吉他，

也没有女儿，女儿在某个地方读书，

所有这一切并不真实。而这蓝色的乐器，

正挂在墙壁上，上面落满了灰尘。

夜晚那些高大的植物

深夜，那些高大的植物仍旧

盛大绽放，你会觉得，它们真的不容易。

（或许它们的高大便源于此）

有时经过它们，总会认为其实它们

就是一群高大的人，坚定，执着，悲哀，

或者并不悲哀只是有些孤独。

有时候它们比夜色更浓郁，或仅仅是夜色

最深重的一部分。它们站着，

怎么都不肯入睡，而多年来其实一直站在这里，

雨中或者雪中。夜晚那些高大的植物

必然有它们自己的故事，我望着，

看它们轻轻摇曳，似乎在叙述，

（或许这便是某种叙述的方式）

但我的心仍然充满了对它们的悲悯。

两个干瘪的水果

谁能告诉我此刻他们在想些

什么？ 两个百香果，并排坐在窗台上，紧挨着，

像一对老夫妻，被正午的阳光

投射出两个椭圆形的阴影。毫无疑问，

他们已经老了，正日渐沦陷，

而不久前仍鲜美而。他们坐在窗台上，

或许在沉思……我确信他们

一定在想些什么，只是并不说。两个百香果，

一对夫妻，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紧挨着，不言不语。

黄 楼

夜深了，对面那座黄色的楼房

总是最为明亮。此刻，它最后一扇窗子

的灯火刚刚熄灭。或许它已经

很老旧了，但即使在深夜，它米黄色的墙体，

看起来有点像牛皮纸糊成的灯笼，

仍发出奇妙的光。它总是有些莫名其妙，

而我经常会注视它。我会想起

雨中，它涂着劣质涂料的墙面被淋湿，

现出锯齿般的图案。那么雪中呢？

我努力回想，或许屋顶上有一两株蒿草，

在风中抖颤，但有时它们又像铁丝

一般坚定。

诗经中的河流

一条河流，在中国最古老的

诗集中流动，平静而美丽。它两岸的苇草，以及腾空的飞鸟，

在诗歌中出现；它的灯火闪烁，明亮如星星；

而它缓缓的水流，似乎充满了象征。

我曾多次见过你，在诗歌中或者想象中。

当你穿越我的脑海，我听见你汩汩流动的

充满灵感的声音――诗歌的声音，

就像什么人在低声诵读。而发生于古老诗歌中

的那些爱情，曾令我向往。那些人影，

或许正变成蓝色河岸上的垂柳，抒情诗般摇曳。

确实我曾多次见过你，心中充满了

粼粼的波光。我在想，一条河流，

将如何使一首诗歌不朽，被数代人诵读，

并且永远流动，在今后的岁月中，它将继续平静而美丽，

这一切，都会进入我们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