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亿元资金无声“蒸发”,有点玄

上期，本刊曾刊载了《60亿骗贷案，银行如何面对》的文章。那个发生在山东济南的惊天大案尚未结案，由此引发的警钟声犹在耳旁，今天，我们又听到了一个惊天消息：江西鄱阳县爆出近亿元套取财政资金大案，案件牵涉到该县财政局和农信社。

江西鄱阳县是一个部级贫困县。2010年，该县地方财政收入为4.1亿元。然而，数年间这个县的财政资金却有9000多万元被人“架”通了财政局和农信社两座“桥”，悄无声息地转走了。乍一听，令人莫名其妙，更使人匪夷所思：这么多钱究竟是如何“蒸发”的?

案情来得太突然

2月11日，江西鄱阳县城还沉浸在春节的喜庆气氛中，不料一则消息像飓风一样迅速传开，驱散了人们的喜悦――鄱阳县公安局接到报案：该县财政局经建股股长李华波伙同县农村信用联社城区分社主任徐德堂等人，涉嫌转移财政局存储在农村信用联社城区分社的资金9400万元。

鄱阳县财政局局长欧阳长青对当初发案情形还记忆犹新：11日中午，李华波给财政局分管领导打来电话，不仅承认自己私刻公章转移了大批资金，还留下了一封信，托李华波的妹夫经徐德堂转交给欧阳长青。欧阳长青阅信后，深感事态严重，马上开出紧急提款通知单，让工作人员到农信社提取资金，这时他们才发现账户上已经没有那么多钱。随后他们立即向公安机关报案。

案情重大，鄱阳县公安局立即向县委、县政府紧急汇报“2.11”案件领导小组迅速成立，公安局立即派遣县经侦大队全体侦查人员对涉案人员住所和社会关系调查布控，徐德堂和县财政局经建股专户管理员张庆华相继落网，而李华波及妻儿早已分批逃离鄱阳，人间蒸发。据李华波给单位领导打电话说，他已逃到了加拿大。

经专案组初步查实，李华波、徐德堂等人利用职务之便，逃避财政局划拨专项资金审批手续，通过私盖伪造的公章、提供虚似对账单等手段。将县财政局存储在信用联社城区分社的基建专户中的9400万元资金转至李华波、徐德堂预先注册的鄱阳县锦绣市政工程建设有限公司账上。

公安人员随即对注册于2006年年底的鄱阳县锦绣市政工程建设有限公司展开调查，发现公司法人代表是聂XX，然而，几年来一直没有开展过业务，也未按时年检，已经被工商部门列入吊销执照的名单。

据“2.11”专案组提供的信息，截至2月20日，专案组已追缴赃款和查封财产总计1003万元，被转移套取资金中的4605万元的去向已查明，其余的钱公安人员正在展开进一步侦查。

公款去得太蹊跷

说起来真的叫人不敢相信，国家的财政资金又存储在堂堂的农信社城区分社的资金账户上，竟有人将它演化成个人的财产转走，而且历时数年，事情真的有如天方夜谭，令人难以置信。据鄱阳县财政局党组成员、纪检组长徐晓明介绍，存储银行的财政资金要划拨出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经历好几道关卡：首先必须由用款单位提出申请、业务股室出具意见、预算科室核定指标、分管领导审核签字、局长签字批准，然后由业务股室开具支票、加盖公章和经手责任人私章，支票最终送达银行才能进行资金划拨。数道环节，多人经手，可谓关隘重重，壁垒森严。然而，戒备再森严，也挡不住作案人的脚步，因为此等作案人不是外人，而是“内鬼”；制度虽然严密，但掌握制度的毕竟是人，是人就有软肋，有软肋就有可能被“内鬼”击中。

李华波正是瞄准了某些人的软肋，用钱将几个关键部位的人俘虏。他先私刻了一枚名叫“鄱阳县基本建设财务管理专用章”，然后和县财政局经建股专户管理员张庆华和县农村信用联社城区分社主任徐德堂等人串通，每次由张庆华出具支票盖章后，李华波就直接到城区分社找徐德堂从银行将资金划走。这样一来，就轻而易举地绕开了诸多环节，一路顺顺当当。

对此，有人又提出疑问：李华波的伎俩瞒人一二次也许行，可连续作案几年没有被人察觉就不能不说是“奇迹”了。按照推理，创造如此“奇迹”，光有贼人的高明手段还不行，还要其他条件凑合，这其中关键一环就是财政局的大小官员必须对此装蒜，置若罔闻。那鄱阳县财政局领导们对此又作何解释呢?

局长欧阳长青说，每个月银行都给财政部门一张包含账户余额的对账单，上面的数字与资金流量都是一致的，而且所有在建工程都没有受到影响。全国的财政部门和银行都是这么对账的，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银行，但问题就在于太相信银行了。

按照鄱阳县农村信用联社的规定，由县联社派到各分社的委派会计负责鉴章和审核工作，行使监督职能。而在李华波和徐德堂等人持续数年的套取转移资金过程中，却无人发现异常，更无须谈监督。为什么呢?因为徐德堂是社主任。在基层单位，“一把手”就是“一言堂”，又有谁去怀疑他?更没有谁敢去监督他，审核他。

教训给人太深刻

2月21日，江西省农村信用联社作出决定：对负有领导责任的鄱阳县联社党委书记、理事长吴智敏，党委委员、副主任王正灿，党委委员、副主任叶志军，党委委员、监事长章芳，正科级稽核员、原监事长张文光5人给予免职处理。

大凡一件案件发生以后，最容易做的事就是将有关责任人给予行政处分或绳之以法。而最难的事便是如何千方百计挽回损失和如何吸取教训，亡羊补牢。

对于鄱阳县近亿元的资金被转走，要想百分之百地挽回损失几乎是不可能的了。作案人李华波是煞费苦心把所有事情都做好了以后才开溜的。想想，他还会让那些钱完璧归赵吗?说不定它早已存入哪处外国银行的账上了。

现在亟需要做的就是从中吸取深刻的教训，亡羊补牢了。

江西省农村信用联社负责人指出：“鄱阳县财政局‘2.11案件’的发生，反映了少数基层农村信用社内部管理制度存在漏洞、监督制约形同虚设、员工法制观念淡薄、合规操作和风险防范意识差等问题。”他同时表示，全省农村信用社要吸取教训，切实加强系统风险合规管理，堵塞风险漏洞。

这位负责人说得一点不错，可我们又不得不提出几个问题：

其一，“内鬼”作祟，监守自盗，难道是今天才出现的问题吗?为什么我们不能从以往的许多案例中吸取教训，防患于未然呢?难道我们还要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其二，员工行为有领导监管，而领导特别是主要领导的行为又由谁来监管?从数以千计的金融案件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带有共性的问题，那就是不少案件都是单位的主要领导作案，而这些领导作案往往又轻易得逞。这是为什么?很简单，因为领导作案没人监管，如入无人之境。这个问题如今在许多地方都普遍存在： “一把手”就是“一言堂”、“一手遮天”，他的话就是“圣旨”，谁也不能说“不”，谁也不能提出异议，更不能去监管，一切规章制度在某些领导面前成了摆设，根本起不到作用。徐德堂就是一个明显例子。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金融部门防风险主要是要加强对领导层行为的监管。

其三，与银行密不可分的财政资金管理要从封闭型走向公开型。一位长期在财政部门工作的官员分析认为，单单一个假公章，绝对不可能在长达4年的时间内套取近亿元财政资金，而各级部门和金融机构毫无察觉，一些关键环节在财政局和农信社两个部门内部封闭运行，从而使“基本建设专户资金”的拨付、使用完全可能成为缺乏任何外部监督的“暗箱操作”。在这种“封闭式”财政管理体制之下，对财政资金的监督形同虚设。所以，财政资金必须阳光照耀，实行公开的监管方式。

据悉，近日财政部出台了《关于深入推进基层财政专项支出预算公开的意见》，要求基层政府加大财政专项支出预算公开力度，特别要重点公开与人民群众利益密切相关的教育、医疗卫生、社会保障和就业、住房保障支出以及“三农”等方面的财政专项支出。今后，财政支出预算公开还需要在横向和纵向两个层面深入推进，最终做到各级财政的所有财政支出预算都向社会全面公开。这的确是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