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凝 自然人,身体回到土地上

2012年的青戏节走出了一部口碑极佳的作品《蜕・植》，边缘化的肢体戏获得了不亚于主流话剧的关注和好评。在青戏节之后，《蜕・植》不仅获得了北京二轮演出的机会，还在深圳、广州进行演出，并即将在上海上演。《蜕・植》的成功让导演李凝一下接到了比以往多出许多的演出和活动邀约，最后一次见他，他正苦恼于如何面对这突然增加的知名度和关注度，“出名了当然好，但我现在每天疲于奔命，面对的人和过去完全不一样，我要不断地解释、说明自己的作品，没有足够的精力进行创作。我想逃回大山，回到大自然里去，那才是我的地方”。

用身体写生

“中国的剧场里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对身体和解剖那么了解，除非有个学医的，但他跟我不一样，他是医学的，我是艺术用法的。”因为受不了米开朗基罗作品的诱惑和冲击，李凝在大学时选择了雕塑，甚至想某一天到罗马去朝圣。但在1997年，他偶然间在北京看到了金星的排练，只有短暂的几十秒，一下被震撼了。他回过头重看米开朗基罗，发现其壁画和雕塑中满满的身体动作性和力量感，“研究了之后觉得米开朗基罗在现代一定是去跳现代舞，去做身体剧场，不会做雕塑。梵高一定会去做朋克，柯本和梵高很像，他们的气质、眼神，就像转世重生。于是我决定不再回到古代，而是去做他们做不到的，以及他们现在会做的”。

早年跟着金星学习舞蹈时，金星曾说他的造型都是指向文艺复兴的。多年学习雕塑的经历使得这门艺术长在了李凝的身体里，他对“人体”每一块骨骼、肌肉的了解都远远超过普通舞者和演员，即使现在看李凝在剧场里的身体形态，也会时常令人有面对古希腊雕塑的恍惚感。

现代舞跳了没几年，李凝就自立门户成立了“凌云焰肢体游击队”。在看过国内外的舞蹈和身体剧场后，他觉得国内目前的身体表达都是从西方借鉴的，“在舞台上用身体说英语，‘英语’的范围很广，包括现代舞、国际舞，甚至包括话剧，不是从自己的身体和脚下的土地生长出来的，怎么看都别扭”。他曾经跟人有过争论，说一些作品就是皮娜・鲍什，就是金星，对方不服，李凝说“跳舞就是一种风格。往大了说艺术就是一种风格，而我要做的就是停留在这个东西成为‘艺术’之前的状态。”

李凝从雕塑和绘画里得到灵感，发明了“身体写生”的训练方式：否定自我，用身体画画，向物学习，《蜕・植》中的李凝抛弃了过去作品中对现实社会的再现和控诉，而是回到原始的土地，尽量呈现出自然人的状态。演员张赞民有先天性脆骨症，身体呈现出弯曲的形态，李凝就建议他选择树根树枝进行写生。《蜕・植》就是在大自然中学习了三个月的成果，在其中能感受到生长的向日葵，挣扎的粗壮树根，穿过叶子的风声。他们三人靠在一起，用身体的本能发出高亢的呐喊，“我们当时跑到山里使劲练这一段，看着从树杈里投下来的光线，感受吹来的微风，试着去跟树叶、空气、天空共振”。

身体剧场：没劲可使的时候，反而好了

（Physical Theatre），又译为肢体剧场。是一个较为宽泛的剧场概念，主要指那些以运用身体为主要表达方式的剧场作品，大多有去文本化、去故事性的倾向，融合了声音、舞蹈、音乐、视觉艺术等多种元素，对演员的身体控制力、力量和柔韧性要求极高。国内目前尚未有确切统一的定义。

李凝今年已经40岁了，处于身体开始衰败的时期，他对“身体剧场”就有了自己的解读。“青春期的东西总是指向外部的，衰老之后会考虑内部，在对生命的理解和创作上都能深入下去。以前我又能拍又能剪，又能演又能爬，选择性特别多，反而不单纯。现在能力下来了，衰老、衰弱、没劲可使，那个东西反而好了。这是衰老送给我的礼物，日本100多岁的舞踏大师只能动动手指了，却依旧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