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淡如菊如何能甜蜜蜜

并不是有缘分相识的两个人，在今生都有完美的结局。也许，我和他并没有修到相守白头的福气。

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在我看来，他太沉静平和，像一杯需要细细品茗才知其中滋味的茶。而年轻如我，更欣赏果汁的甜蜜和可乐的激情。

同窗共读了四年，彼此没什么往来。大四实习时，十几个同学呼啦啦涌进了同一家设计院，眼里就只有熟稔的几个，根本没注意到他。待至毕业后尘埃落定了，才发现院里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

设计院里每个人都知道我们是同学，简历上一样的学校一样的经历，在同事眼里都是我和他青梅竹马成双成对的有力证据。否认是没有用的，愈描愈黑的，所谓欲盖弥彰就是这个意思吧。

他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只告诉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只是他，我还是我。

因为是新人，那些别人不愿接的，一没油水，二没新意的设计，理所当然地推给了我和他。每天，我们干着同样的活，说着同样的话题，一起上班，一起回到大厦的顶楼宿舍。一起出电梯，他向东我向西，开门，侧身相视一笑，进屋，关门。

那天中午，我拿了便当准备回格子间，经过他身边时，无意间看到他的机子正放陈可新导演的电影《甜蜜蜜》，一时迈不动步了。还好，他够识趣，马上让座一起观看。

――1986年3月1日，黎小军告别了女友小婷，一个人从无锡来到香港。他最大的理想就是等有了钱能把小婷接来成婚。在这里他认识了来自广州的李翘，两个孤独的人终于成了朋友，而且偶然地，他们发现他们都很喜欢邓丽君的歌。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其实对方都不是自己来香港的理想所在，于是他们分手了，小婷终于成了黎太太，李翘也跟了在黑社会做事的豹哥。

日子仿佛就应该这样继续，可是他们也终于发现自己一直爱着对方。紧接着的一场变故使两人再次相遇时已是1995年5月8日，他们在纽约唐人街一家商店的橱窗前，一起听着邓丽君去世的消息，当四目相对，耳畔传来的又是那首他们在香港时唱过的《甜蜜蜜》。

怎么都没想到，一部电影《甜蜜蜜》，竟然使我和他大学四年时间都没能熟络的状况一下子改变了！

原来，他喜欢穿浅蓝色的衬衣和白色袜子；原来，他胃不好，不能喝刺激性的饮品，而喜欢喝茶；原来，他和我一样喜欢张曼玉和邓丽君……原来，相识时间的长短，并不能代表什么。

日子一下子甜蜜起来。许多个温馨的夜晚，我和他相依相偎一遍遍温习张曼玉的经典之作《甜蜜蜜》，一直看到窗外朝阳初升，心里总会涌起一股模糊的幸福――新的一天开始了。

天气日渐转凉，他自然记得提醒我多加衣。我也时常送他茶，送他三九胃泰。或者，在某个休息日，他骑着他那辆旧单车，就像黎小军载着李翘一样载着我，到十几公里外的小山上看野，沿途洒满我们甜蜜蜜的歌声与欢笑。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快乐的。

就这样，一个缠绵悱恻的秋天在不知不觉中度过了。年轻时，总以为眼前拥有的就是永恒了，总觉得青春是永驻的，爱情是地老天荒的，可以供我们尽情挥霍。

可他却要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广州一家省级规划设计院以极优厚的条件面向全国招聘城建规划师，他向我提过，我没在意，他却坚定地参加了应聘，并以优异的成绩被录用。我不知道，在他沉静平和的外表下，有一颗如此不安分的心。可我喜欢眼前这份安静又忙碌的工作，喜欢这座临山的小城，喜欢这悠闲的节奏，喜欢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包括他。

他说，我觉得广州更适合我。我看着他，点点头说，决定了，就去吧。但我不待话音落就低下头，把脸上的落寞掩饰起来。他要寻求更适合他的去处，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我完全理解他，虽然，我原想对他说，不要走，我爱他。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从没说过爱。情到深处，也只说过“和你在一起真好”。我相信天荒地老，相信矢志不渝，相信细水长流的真爱情，相信爱是不可说的，说出来就俗了。可结果呢？

我最终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火车载着他远离了我和这座小城。时间和距离就这样把爱情远远地抛在了过去的时空里。应像许多经典电影中的镜头，错过了一时便很可能错过一世。

他偶尔会打电话来，谈的内容不外乎两地的天气或日常琐事，艰苦不谈，爱情不谈。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不会给对方压力和负担。那份轻松与温情，常常让我觉得，电话另一端的他，就像桌上那杯暖暖的茶，依然伸手可及。

后来，我偶然结识了一个优雅的本地男子，一个供职于市中行的“金领”男人。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会跟他结婚，我喜欢和他在一起的那种云淡风轻的感觉，他让我想起一个如菊的男人。

再后来，我就和这个“合适结婚的人”结婚了。买了房子，生了儿子，日子过得如我所愿，幸福而温馨。

怎么都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很意外地，近在咫尺。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他就这样突然出现，真真实实地站在我面前，带着一脸遮掩不住的沧桑。梦一样的相遇，让人有些无所适从。

坐在临街的茶室里，喝着青苦的茶，看路旁梧桐叶随风而落，带着一种慵懒的味道。连街上的行人，也似乎没有往日的匆忙，步调格外悠闲。他说，小城的时间好像比我们广州的时间慢了一拍。我纠正说，广州是他的，不是我的。莫名其妙的，我突然想起，电影中的黎小军和李翘就是广州同乡哦！

不觉已近黄昏，夕阳下的小城有种梦般的朦胧。我想像着多年前的那个男孩，骑着旧单车载着我去郊外看野的情景，好像就在这个季节里发生。

他走后两个月的一天，我接到他的电话。一声问候后，两人拿着话筒都不知说什么。当时，我惟一的感觉就是：咫尺天涯。

时至今日，我才明白，电影都是骗人的――并不是有缘相识的两个人，在今生都有完美的结局。也许，我和他并没有修到相守白头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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