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之旅 第6期

时间:2022-06-30 04:54:06

钟声敲响新的一年的黎明。告别了狂抑一夜的沉寂,此刻不绝于耳畔的是外面此起彼伏,高低错落的爆竹声,夹杂着人们的欢呼声隔窗入户,无头苍蝇似的横冲直撞。

黎明,尤其是新年的黎明的到来,更让人觉得快慰,仿佛它的到来将使黑暗的顽疾得以根除。第一缕晨曦洒入庭院,又急不可耐地跃过窗台,飞身入户,室内顿时亮度大增,显得窗明几净。那时我正坐在窗前怔怔地凝望着万里云霄出神,以一种超脱寂寞的思想维度纵横在缥缈的云间,把所有能感受到的和可能感受到的寂寞都用几棵树来拢锁住。

静坐桌前,轻扣桌面,用手指弹出“哒,哒”的声音,潜意识里我把它想象成一匹在原野上纵横驱驰的野马,活力十足的腾跃嘶鸣,穿过浩荡的原野,趟过似锦的繁花,跃过晃眼的雪柳,似轻疾迅猛的一只飞燕奔向天边的朵朵白云。

正当我沉迷在这样的遐想之中时,时光的河悄无声息地溜到我的身后,冷不丁地挥起浪花的手狠狠地给了我一记耳光。在耳脑轰鸣的迷乱意识中,我有飞一般的感觉,像是一副纸鸢在无垠的苍穹中展览千年。岁月如水一般倒退,我仿佛看到洪荒时代的潮流与森然可怖的莽原,晃动着异样的色泽,任一颗心由清明渐入泥淖,犹如一头小兽坠入猎人的陷阱般孤立无援,于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失落感在心头渐渐凝结成霜,厚厚的一层。我又感觉似乎乘上了时光的的列车,风驰电掣一般逆光而行,青少年、少年、童年的一幕幕就这样展现开来……

时光列车在一路踔厉风发的高昂蹈进声中渐渐驶入一个小站。

车窗外雾气缭绕,景物一色朦胧的暗灰,站台氤氲在雾霭里,静静地挺立着,显得有些冷清。

列车缓缓进站,停了下来。

还没等我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咣当”一声,本来紧闭的车门猛然洞开,紧接着我不由自主地向车门迈出了脚步。就在我靠在门口向外张望,犹豫着是否要下的时候,我的背上突然被一股阴冷潮湿的力量猛然一击,我一个趔趄,重心不稳,骨骨碌碌,跌下车去。可我却并未能触到地,啊,下面竟什么都没有……我在极速的失重下落中惊惶失措,感到胸口发闷,头皮麻到发梢,想拼命呼喊却哑然无声,我惶然已极,顾不得许多,屏住呼吸,闭上眼睛,绷直了身子,猛地向前一送,只听“咚”地一声,既而是“哗”地一片响,然后我就感觉有人在推搡我,等我费力地睁开眼,哇,眼前飞舞着好多星星,好像还听见有人的笑声,似乎有人离我很近,语气略含关怀地询问到:“喂,你没事吧?”哦,是在问我吗?我赶紧稳了稳心神,待气定神闲之后睁开眼,眼前竟是别番洞天。一缕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子扑入我的胸怀,怀抱一丝暖意,心中惬意无比。此时眼前已不再是刚才的死寂,倏忽之间,恍如一梦。

“看你多大的人了,睡个觉都不老实,又是撞墙,又是扒书的,还不赶紧多谢我替你捡书的‘大恩大德’。”在惊异之中,一个女生从我面前那排倚叠如山的书堆中探出头来,气喘微微,硕大的面颊似乎因为憋闷太久而不带一丝血色,瞬息之间我仿佛感到有一盏大功率聚光灯将全部光线聚焦在我茫然的面部。

她说着把一摞书重重地撂在我面前。我看到周围那一颗颗在书山题海中被挤榨得枯蓬蓬的若隐若现的脑袋,突然有种置身坟场的恐慌。我不自觉地将头像捣蒜似的点个不停,那女生看见,翘起上扬的嘴角,努努嘴,乐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前仰后合。我瞪大眼睛将她那滑稽像尽收眼底,忍俊不禁却又不敢有半点肆意。

我揉揉惺忪的眼睛想仔细领略一下那女生前无古人的笑傲丰姿,却不料她竟突然跟断了电的灯泡似的闪都没再闪一下,将笑容倾刻间僵在脸上,然后是尴尬不已似又略有懊悔地扭过头去,隐没在书山之中,消失不见。

我这才发觉刚才入怀的一丝暖意早给门口一个陌生阴冷的身影所取代。我不觉忿然,低嗔不已,不意他竟陡然疾风一般旋过来,令我倒抽一口凉气。我有点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恶运的降临——相隔如此之远,我的抱怨声又是如此之低,竟给此人一闻无遗,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正当我如坐针毯,六神无主地等待恶运降临时,却见他蓦地止步不前,抽出背在身后的右手,作指点江山状,正对着我的方向,说,“你,过来。”我脑袋嗡的一声,两腿颤颤,欲挺身而出,不料一仁兄早已抢先出去,哇,我的天,吓死人可不偿命啊。

先前的那个女生,后来我们熟悉了以后大家都叫她“蛋蛋”,大概是因为她心宽体胖的缘故吧,不过她倒挺好相处,又没心机,有点幼稚,在高三最压抑的日子里倒是凭添不少乐趣。刚才移身幻影,颇得妙旨似已入化境的那位正是身兼教育局副局长的本校新任校长张某,而被叫出去的那个学生肯定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失,不然也不至于校长大驾亲临啊。

后来问一位“百事通”同学,他只是要我看看讲台上面的“圆梦榜”。所谓“圆梦榜”就是学校为激励学生们学习,把各个学生的姓名,座右铭,以及理想大学制成表,打印出来,公布在教室内最显眼的地方。我抬头看那榜,贴上这么久了,我还是第一次注意到,搜寻半天,最终把目光锁定在其姓名之后,往后看去,只见座右铭栏里赫然写着“生活好比……”之类的话。我顿时明白了那位同学被校长叫出去的原因。之后好几天不见他来学校,大概被新校长的三把火给清退了去吧。

我们校长姓张,年纪在五十岁左右,一贯是西装革履的打扮,头发也打理得一丝不苟。张校长一贯极力反对中学生谈恋爱,并曾明确规定,男女生禁止同碗吃饭,禁止同骑一辆自行车,就算是亲兄妹也不行,禁止异性之间在没有其他人的前提下交谈超过五分钟……一系列涉及男女生交往细微的内容都被如上限定。此外,无教学任务的他时常突然出现在一些放肆的男女生身边,有时黑暗中的厕所里会突然涌出一群四散奔逃的学生,那肯定是他们秘密吸烟的地方遭到了校长的突然光顾。每当这时,张校长也丝毫顾不上为人师表了,暂且放下校长的尊容,使出浑身气力跟被追的学生满校园进行角逐。我当然不否定他的良苦用心,但我也决不认为他的手段有多少可取之处。

有一次,两个表现有些暧昧的男女学生在一个公共场合被揪住。那个男生不服,嘟囔了几声以示不满,毕竟当众出丑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张校长看他不服,走上前去,摆出一副“我的地盘我做主”的架势,扬起他那行使惯了一校之权的手来,只听“啪”的一声,那手早已不自觉地光顾了那个男生的脸颊,好似打翻了一篮粉红桃花,男生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根。

旁边的女生看男生下不来台在一旁着急,此刻竟不识实务地为他求起情来,张校长正为刚才的一巴掌的干脆利落而且不偏不正而暗自得意,准备不再与女生计较,不料她竟自己送上门来。张校长不禁忿然,顿时大怒,手指那头缩到肚子里的男生厉声喝问女生:“全校七八千学生,你怎么就偏看上他了?!……”

一时传为笑谈。

没等同学给我讲完这些,我早已笑得不行,一下子岔了气,咳得连泪都出来了。在晶莹的泪花中,我看到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熟悉的点滴似在离我远去。在泪眼迷离中,我仿佛又回到了那辆时光列车上,在光与影的瞬息变化间,列车又重新钻进雾幛深处,向着不知名的远方一往无前地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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