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玻璃球

窗外，天虽没亮起来，隐隐约约的也能感觉快亮了。小玉见老王撑起胳膊要起来，急忙把手伸出来，死死吊在老王的脖子上，不许他起来，也不让他抽烟。新买的楼房第一天入住她赖着不想起那么早，也不让老王早起。

天渐渐亮了起来，老王说，要是起来一出门捡一万块钱多好，给你好好过个生日（天亮就是小玉的生日），见什么买什么，项链，耳环，手镯，凡你喜欢的都买回来。不喜欢的也买，给我们的儿子留着，让他一出生就看到这么多好东西。要知道，俩人因为没房子，一直不敢要孩子，要是有孩子现在能买酱油了。说到这，老王心里不免有些不是滋味。小玉一见老王动了感情，像个孩子那样伤心，那样的无助，心里不免涌上一缕酸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算了老公，高兴的时候别去想那些不高兴的事情，那些日子不都过去了吗，以后我们的日子就像这个早晨，会越来越亮堂的。

我总捡钱，就是没有捡到大钱。小玉轻轻地对老王说。

真的?老王死鱼翻身坐了起来。

小玉问老王，老公，你捡到过钱吗?

坐起来的老王。屁股在床上使劲颠了颠，奇怪啊，刚才那个时不喜欢它叫，“吱吱”老鼠似的一个劲儿叫唤，这会儿，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了，妈的，奇了怪了。

外面已经天亮了，楼下的吵杂声此起彼伏，虽然是双休日，人也闲不下来，都是刚刚买到手的新房子，有忙不完的活计。

吐完一口烟，老王缓缓地说，捡过，但不知道算一次还是两次？

怎么回事啊？你说说，小玉感觉好奇。

老王说，说起来，我第一次捡钱，那还是在我六岁左右的时候，记得那年的冬天，很冷。我们家就在那么冷的一个冬天搬到了煤矿宿舍。刚刚搬到那里我很害怕，倒不是我怕陌生的环境，也不是我怕陌生的人。别看我小时候长得很羸弱，身上没有多少肉，站起来，跟个木棍一样。对了，你也没见到我小时候什么样啊，哈哈，我也是听我妈说的，真不知道那时候到底有多瘦。

小玉说，那你怕什么啊？

你不会想啊，住在矿区能不看见那些矿工，他们升井后也不换洗就先跑回家，黑脸白牙，衣衫褴褛，吓得我边哭边跑。他们见我害怕，哈哈大笑。笑声雷一样在我的头顶滚来滚去。后来常了，一点一点习惯了，有认识我的，一见到我就哈哈大笑，伸手拎我耳朵，说，小子，不怕我了。

我父亲虽然下煤窑，但他从来都是服装整洁干干净净地回家。

我母亲没有工作，他们一合计，奔煤矿来了。图离矿井近，父亲上班少走一些路。煤矿宿舍是一栋一栋的平房，一栋挨着一栋，像部队站排一样，间隔十多米。每一栋十二个住户，每个住户，都在房前用石头、砖或木板垒出个院子，院内盖出一个仓房，装一些杂物。家家盖仓房垒院子，相隔的过道只剩出两三米宽了。

有的人家门前种两棵树，也有在院子里种一些树的，树一长起来，遮阴蔽日的，引来好多的鸟鸣。鸟鸣把那年代的贫困、艰辛似呼掩盖了，日子不显得那么匮乏了，生活有点声色了。

那时候，家家户户住平房，只有街市的几处百货商店是楼房，也只有两三层。不知道那是什么原因，我现在也没有搞明白，那时候为什么盖那么矮，个个停留在两三层。

那时，我虽然只有六七岁的年龄，却常常一个人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玩，那地方和我家的房子隔一栋房子，能有百八十米远吧。真想不到，一个孩子，孤零零的一个孩子，竟然敢自己去玩！

我父母的性格内向，常见他们坐在家里不出去，母亲手脚一刻不闲地忙来忙去，父亲躲在一边看那些厚厚的小说，一本一本的，好像总也看不完。谁也不知道一个煤矿工人怎么爱看那些小说，至今我也奇怪父亲怎么那么爱看书。那时候总觉得我是继承了父母的性格，喜欢一个人躲在一边，靠墙根。

想想，那时候我就不喜欢随大流，干什么都喜欢独处。现在的孩子想不到，那时候不像现在，孩子走一步，父母跟一步。我小时候一点也不娇贵。

小玉说，拉倒吧，你家那么多孩子，父母会管你？

也可能是父母顾不上管，哪家都是一帮的孩子。

我去的地方，那里的房子，和我们家住的房子不一样。我家住的房子的房门、院门对着的那栋房子，他们的房门、院门也对着我们的房子。大人们管这样的房子叫对脸房子。对脸房子，有对脸房子的好处，什么好处？热闹啊，一到了晚上，两栋房子里的住户，吃过饭，三三两两的出来了，搬出凳子，坐下来，有的打扑克下棋，有的聊天，女人也不闲手，手中总有一些缝缝补补的衣物，那时候怎么忙也忙不完那些活计，家家一帮的孩子，事情能不多吗，根本见不到闲人。

是啊，多好啊，热热闹闹的，那才叫日子，哪像现在，家家老死不相来往，小玉无限感概地说。

算了吧，你就知道热闹，知道吗？热闹得险些出了人命。

怎么回事？快说，小玉急忙问。

我家住东头，往西挨着我家住着一户三口人，女人没有工作，男人在一家百货赶马车来回送货，拉那些酒桶、铁炉子、自行车、油缸什么的。男人姓李，大家就叫他李大马车。大字是尊称，起先，大家怕他生气，先给他加个大字，试探一下，所以叫他李大马车，后来一看，也没什么的，就直呼李马车了。他们家只有一个女孩，不知道什么原因，之后也没有再生孩子。李马车喜欢喝酒，一喝就多，多了就耍酒疯。人整天醉醺醺的，走路一摇三晃，晃晃荡荡的什么事情都敢做。其实，他也是欺负那些弱势群体，见厉害的悄悄地躲了。

最可恶的是酒鬼，今天让你喝点，你可别弄高了，小玉拎一下老王的耳朵说。

你以为我是李大马车啊，喜欢喝成酒鬼，老王说。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是酒鬼，接着说吧。

李马车家对门住的是两口人，没有孩子，男人在外地上班，长年不在家。家里没有孩子，让人不免想到那事，是不是男人那东西不中用了？嘻嘻。凡想到这里男人就免不得有了一丝邪念，跃跃欲试。女人暗暗地幸灾乐祸，男人的心里一但有了想法，时时想付诸行动。那家女人长得漂亮，人也白净，脸分外细嫩，上面一点斑痕也没有。眼睛更漂亮，黑色的眼珠像卧在水里那么晶莹。岁数不大，现在想来也就二十四五岁吧，或者二十七八，反正不能超过三十。人一但漂亮，谁都惦念，有那么一句话，好骡子好马都有人惦念呢，何况一个大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