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启示录

每当太阳西沉，我坐在河边破旧的码头上，遥望新泽西上方辽阔的天空，我感到似乎有未经开垦的土地，所有的道路，所有的人都在不停地走向西部海岸。我现在才知道，在这里，所有的年轻人总是躁动喧闹，因为是那片土地使他们如此无法平静。

――《在路上》

PART 1

有一段时间，我非常矫情。包括下雨天神经病似的在外面淋雨，想象自己就是MV里面的“女猪脚”，即使雨伞就在我的书包里，即使一群同学像观赏动物园的动物一样，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我――我知道，他们都以为我失恋了。我只能在心里不屑地笑一声，甩了甩我湿漉漉的刘海，昂着头骄傲地继续我行我素，并默念一声：“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这种忧伤就像不经意而来的流感一样，而病原体就是耽美小说，难受、压抑、无所适从。所以每当我捧着四娘的《悲伤逆流成河》、饶雪漫的《左耳》……时，何小磊总要用一种比犀利哥更犀利的目光看着我，发出一声“切”，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我手上的书，再让它以一种标准的弧度准确无误地落进垃圾桶里。我淡然地看着这一切，然后对着垃圾桶哀声轻吟：“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何小磊扶稳桌子，终于没让自己晕倒，然后他吼道：“不就是第二名吗！你至于吗你！”

没错，当无数小女生正为她们的风花雪月痛哭流涕的时候，我已经不知不觉地啃完了一本单词书外加数学练习卷。初一那年，我从年级220名升至现在的第2名，那上升程度不亚于麻雀变凤凰、小宫女成皇后的《步步惊心》。可是再前面一点的那块硬石头就是怎么搬也搬不动――是的，我的第一名的宝座，永远被何小磊给霸占得死死的。于是，我开始用耽美小说来自我毁灭。

PART 2

何小磊是我的好闺蜜，但世上没有人规定闺蜜必须是女生。何小磊和我住在同一个小区，何小磊的爸爸妈妈和我的爸爸妈妈是老同学，于是开学第一天我爸爸妈妈就把我郑重其事地“交”给了何小磊，让他陪我一起骑自行车上学。初一刚开学，我才刚刚学会骑自行车，每天，我的自行车就像脱缰的野马，在公路上画着一道道S状的轨迹，何小磊总是胆战心惊地跟在我旁边，时不时稳住我的车身……所以在学校里，大家总是能看到第一名何小磊和第二名张诗曼“情意绵绵”地、“双宿双飞”地离开，又“双宿双飞”“情谊绵绵”地到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流言漫天飞的时代，在每个人的手上都抱着青春言情小说看得津津有味的背景之下，就是没有人怀疑我和何小磊有什么绯闻。这让何小磊不止一次地向我抱怨：“你说大家如果怀疑一下，我还觉得理所应当，但……我想问题应该出在我们自己身上。”于是他仔细地看看我，又拿出镜子照照自己，然后很严肃地对我说，“你拖了我的后腿。”

PART 3

在我第N天念着“想当日，你我初相识，一个年少，一个无知”后，何小磊终于忍不住了，他咄咄逼人：“张诗曼，你忘记隔壁班的那个校草兼年级第三了吗？你忘记了你最深爱的《全国数学精优卷》了吗？你忘记了你与我之间的约定了吗？”

本来我正以45°角看着蔚蓝的天空，他这番突如其来的话让我很诧异：“前面的我倒是都记得，最后那个……我和你之间有什么约定啊？”我在脑海里迅速挖掘，我不记得我有说要给何小磊钱，也不记得我有说要给何小磊介绍对象，更不记得……何小磊故作伤心地说：“你忘记了，你说要和我一起上一中！”

听到这里，我准确不误地把耽美小说投入了垃圾桶，迅速地换上一本《数学精英生之不容错过》，这一举动让何小磊目瞪口呆。我信心满满地拍拍何小磊的肩膀：“何小磊，我想明白了，今天晚上的晚自习，你留下来陪我复习英语吧。”何小磊尖叫一声，还特别娘地叫了一句：“你讨厌！”

那个晚上，我们回去的时候，夕阳西下，霞光满天。我突然明白，或许你可以悲伤，但你绝对不可以矫情很久。毕竟，生活不是耽美小说。

PART 4

虽然同学们对我和何小磊每天的打打闹闹、针锋相对都习以为常、自动屏蔽，但是班主任胖大海却总是记挂着我们。胖大海真名叫潘大海，使其名贯本校的，是他的两大绝招――防作弊、防早恋。他火眼金睛，已经练到即使你神色淡然，脸不红、心不跳，也能揪到你藏在袖口里写满答案的字条；他神通广大，已经练到即使你们两个每天只是打个照面，连话都没怎么说，也能让你们的地下恋情人尽皆知，并且极早地把这恋情的幼苗扼杀在襁褓中。于是，按照他的经验，我和何小磊已经处在早恋的幼苗状态中，并且很快就要茁壮成长――是该他出手的时候了。

我对土地公公发誓，除了对校草兼年级第三（我有时都很烦这样的称谓）有点图谋不轨外，我对远看是文艺青年、近看是2B青年的何小磊一点也不感兴趣。但某天，胖大海还是采取了主动出击的策略――他找我到办公室喝茶（还是上好的铁观音）。在他对我旁敲侧击、含沙射影地磨磨叽叽叨咕了半个小时以后，我终于恍然大悟，领会了他的意图，并且特别不含蓄地说：“老师，你不会是怀疑我和何小磊吧！终于有人误会我们了！”于是，我把我曾在幻想中演练了无数次的话语像打枪似的喷射出来，还越说越激动，从“好好学习报效祖国”到“何小磊长得那样的粗枝大叶，而我长得又是那样的闭月羞花，我们怎么可能”……直讲得胖大海也瞠目结舌、几欲打断，最后免费请我喝了一杯铁观音就疲惫地放我回去了。

何小磊知道这事后特难过：一是，胖大海估计是对这件事死了心，所以就不找他，铁观音没他的份；二是，这下我们又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一起上下学，他无法摆脱我了……

我听完他最后一句话后，挥了一拳过去，“想摆脱我？我告诉你，我们约定要一起上一中的。你就算上高中也别想摆脱我！快来给我补习英语！”

何小磊又无奈地搬出了他的伪娘腔：“你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