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静静的思念外公

时间:2022-06-29 08:40:36

一个人,静静的思念外公

清明前的这个夜晚,一个人,静静地想念我的外公。

这个夜晚没有下雨,一切都是温暖的,布满了柔和的色调,就像记忆里的那些故事,那些时光,那些爱。时间飞快地流逝,却有种亘古的缓慢藏在心灵深处,不知是生的意义,还是死的力量,发挥着惊人的潜能,不可企及,却又遥望不止,并在爱和怀念中不断地增值。

“你会一直记得外公吗?一直。”

“会啊,我会念念不忘,至死不渝。”

这样的对话,不是真实的,它……只是我的一种意念。外公从没有问过我这样的问题,一次也没有。即使谈及生死,他更希望我们的,是忘却。灵魂和肉体的存在,在外公看来,只是一场短暂的旅行,在某个热爱的地方逗留片刻,随即渐渐消失。他不希望我们回忆,他说,回忆起来的往事已经不是本来面目了。

此刻,我坐在稀薄的春光里,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喉咙间发出一声呜咽。不,不仅仅是一声呜咽,我的胸腔里,正有一朵厚重的云经过,被思念打湿,滴答滴答,流下绵长的泪。而曾经的晴朗,辽阔和轻盈,就在这样细密的浸润之中,全部泛了新绿。

想起外公走时是多么孤寂,却又多么从容。我从没见过面对死亡如此坦然无畏的人,连那些对生老病死已经司空见惯了的医生,都不由得要赞叹几声。我也从没见过这样平静的面容,没见过死亡能呈现出这样美好的姿态。我想,这是外公留给我们的最后的仁慈。

仅仅几秒钟,对医生,是从值班室到病房;对外公,是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我很想知道,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想的是什么,可他无法告诉我了。他粗重的带着哮鸣音的呼吸,他熟悉亲近的气息,他产生幻觉时向前伸出的手臂……都像针一样,刺痛我的现在,又沉郁顽固地刺向我的未来。

殡仪馆的告别井然有序。外公躺在距我咫尺的地方。11岁的我不停地看他,看他,看他,就像我小的时候,他不停地看我,看我,看我。我甚至想去摸摸外公的手。我想,摸一下也好,再过一会儿,这个身体,这个面容,这个曾经抱过我亲过我爱过我的人,就不存在了。可是,我摸不到。我和外公隔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的棺盖。

薄薄的透明的棺盖,就是生与死的界限啊。我可以看见死亡,或许死亡也可以看见我,但隔着它,我过不去,它也过不来。我还想过,死亡,它是以何种形式存在的呢?是一片混沌,一团雾气,还是像电影里的幽灵那样飞来飞去?

我亲爱的外公,在发薪日的转天,走了。是的,我记住了这个细节。他把所有能给予这个家的都给尽了,他再也没有时间了,再也没有能力了。他穿着最平常的衣服走了。我们毫无准备。我们那时才发现,身为大学教授,他竟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

没有遗嘱,没有信件,没有遗言,外公了无牵挂地走了。也许他是真的累了。我们的快乐、烦恼、幸福和麻烦他都不再问了,不再听了,不再管了。

不办丧事,不开追悼会,不贴讣告,不收花圈,不挂遗像,不保留骨灰——这是外公生前多次提到的。他是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他的身上覆盖了一面党旗,鲜艳的红色为他抵挡了尘世间的所有肮脏和邪恶。他带着最洁净的精神离去,如同新生的婴儿。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每个迎面而来的老人,都像我的外公。可如果真的是他,绝不会就这样擦肩而过,他会让我趴在他的膝头,给我讲神仙的故事。外公,你难道不想,把那些故事给我讲完吗?

那支笔还在,用它的人没了;那件衬衫还在,穿它的人没了;那个故事还在,讲它的人没了;同学们的外公还在,我的外公……没了。

一种无形的生命气息在这些熟悉的物件之间游移,我只能感觉却无法触摸。时光擦去了我的外公,就像擦去了我的童年。美好的历程,原来真的只是一场短暂的旅行,它甚至不比一阵风更为持久。

外公以前常说的一句话是:“笛,你读了那么多书,作文怎么还是写成这个样子啊?”怕刺伤我的自尊,每次,他都装出并不在意的样子,神情却认真得很,眉宇间还带着浓浓的学究气,似乎这是一件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大事情。

外公去世一年多后,我在报纸上发表了自己的第一篇习作。我多想听他高兴地说:“笛,你真的没有白读那么多书啊!”但没有,也不会再有。

孤独时我就给外公写信,然后,再以外公的名义给自己回信。我和天堂的外公这种联系一直持续到我上了中学。

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一个别人忙着烧冥钱送寒衣的夜晚,我在一小块松软的地上,烧掉了几篇有关外公的文字。我看着风把那些灰烬卷起,趋向不可知的高处,高处。

我写给外公的那些信件,却始终没有舍得烧掉。

有时走在大街上,外公浓重的乡音会在我身后猝然响起:“笛!”我的脚步顿时停下来。我确定是外公,只有他是这样叫我。可我看不到他在哪里。我看不到。忧伤袭来,没有从眼中跌坠,而是,酿成一种情绪的低潮。

这种忧伤是明澈的,是有生命和呼吸的,是可以沿着心灵的轨道滑行的。它像一张满弦的弓,拉开由生到死的固有的时空,让我在缥缈无依的想象中,体味生命的苦痛。这是一种温柔到难受的感觉,是为失去的时间和记忆献出的最纯粹的祭品。

短暂的美好和忧伤,我却要用尽一生的时间记忆,或者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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