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马乔 中国浮生记

从担任中国国家队主教练的第一天起，西班牙人卡马乔就一直身处在漩涡之中，于是当1比5输给泰国之后，他在中国的日子也正式进入了倒计时。我们试图还原他在中国度过的两年时光――为什么是他？他到底做了些什么？最后，我们发现，他似乎从来就没有真正地融入这支每年付给他280万欧元的球队。

尽管这个国家的球迷早已习惯了接受失败，但这样一场失败还是近年来、甚至是历史上都少见的。

2013年6月15日，合肥，中国国家队迎战泰国国家队，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泰国青年队。在此前的两场热身赛中，中国队先后输给了乌兹别克斯坦队和荷兰队，原本，他们是想用对泰国队的胜利来挽回颜面、结束这轮热身赛的，可是，故事的结局却不是这样。

和之前在北京迎战荷兰队不同，这一次开场时，主教练卡马乔并没有听到嘘声和“下课”声，但当比赛进行到第16分钟，泰国队率先打入一球后，“下课”声和嘘声四起。当泰国队再入一球时，现场已经有一半的球迷开始为对手喝彩。这样的开局让卡马乔很是恼火，他一口气换下了三名首发队员，这在正常的足球比赛中是不多见的。半场结束前，中国队利用点球扳回一球。卡马乔中场休息还不断地告诉队员们，你们要集中精力，好好踢，我们肯定可以战胜对手。

但是下半场迎来的却是更彻底的失控，一开始，卡马乔还会站起来大声朝场上的队员嘶吼，而当泰国队连入3球将比分定格在5比1时，他坐回到教练席上，不再起身。球迷们高喊着：“6比1”，现场大屏幕给卡马乔的脸部来了个大特写，他面色铁青，一言不发。特写镜头后来又对准了他的眼睛，试图寻找泪花，但是那双眼睛里什么也没有。

混乱的球场，倒戈的球迷，一场糟烂的比赛，和一个可以被称为是耻辱的纪录。

蹊跷的选帅

或许是巧合，但也有可能就是宿命，两年前，中国队的上一任主教练高洪波带队进行的最后一场比赛就是在合肥，在那场大雨滂沱的比赛中，中国队一球小胜牙买加队。随后，中国足协以备战2014年巴西世界杯为由换掉了高洪波，取而代之的就是卡马乔。

至于卡马乔为什么会成为中国国家队的主教练，这个故事中充满了蹊跷。

中国足协是在2011年7月启动国足选帅的。8月3日，分管国家队工作的足协副主席于洪臣带着几名工作人员从北京出发，前往海外选帅。当时足协手里总共有三个人选，分别是前德国国家队主教练克林斯曼、前巴西和葡萄牙国家队主教练斯科拉里以及前西班牙队主教练卡马乔。不过由于克林斯曼已在7月底同美国队签约，因此中国足协实际在出发之前就只有两个主帅人选。

虽然斯科拉里当时也在巴西帕尔梅拉斯队执教，但他已答应同中国足协可以“私下里”接触，如果谈得愉快，不排除自己有可能跳槽。

足协计划先登陆西班牙，然后再前往巴西。没成想，他们还没抵达西班牙，“密谈斯科拉里”的消息就被曝光。消息被披露后，秘密谈判无法进行，另外再加之要支付对方帕尔梅拉斯俱乐部高额违约金，因此只能放弃巴西之行，这样，在出发之前，足协的选择就只剩卡马乔一人了。

在总局一直敦促足协尽快落实新任国家队主教练的大背景下，足协就像一位被家长催急了眼的大龄青年，抓住手中唯一的“救命稻草”，希望用最快的时间有个交代。

双方的谈判节奏是这样的：8月4日，足协选帅团队首先见到了卡马乔的经纪人。一天后又见到了卡马乔本人。两次谈判之后，足协基本上就确定卡马乔担任国家队新任主教练。第三天，足协选帅团队由于不再前往巴西，直接回国准备签约的合同。就这样，只用了三天时间，卡马乔就成了中国国家队的新任主教练。

卡马乔能够担任中国国家队主教练，跟万达集团的出资也有直接关系。卡马乔个人税后年薪大约为280万欧元，算上三名助理教练，西班牙团队的税后年薪约为430万欧元。在合同中规定，万达集团负担教练团队的税后年薪，而中国足协则需负担一年将近200万欧元的税金。一开始，双方本打算通过一些非官方途径进行税务减免，但该操作最终没能如愿，中国足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每年除了正常投入足球之外，还需要额外承担卡马乔团队的税金。

在足协同卡马乔签订的合同中并没有对成绩的硬性规定，只要求他上任后“要给中国队带来明显变化”。可是，这个“明显的变化”并没有任何界定标准，因此并不存在约束力。卡马乔每场比赛结束之后都表示中国队在进步，在技战术方面较之以往有了变化。

足协同卡马乔签订的合同截止日期是2014年8月底。这个合同的截止日期多少有些令人费解，因为即便按照世界杯周期来讲，卡马乔的合同也应该签到2014年7月中旬结束，但是中国足协却多签了一个月。

卡马乔的高薪是外界所不能接受的。他的年薪是前任教练高洪波的28倍，而高洪波时期的38场比赛中仅仅输掉了4场，胜率高达6成。对于自己的高收入，卡马乔也有自己的理解，“我的工资其实也很简单，中方给我一个报价，我认为合适我就来这里工作，这是我价值的一种体现。我并没有说‘给我多少钱就办多少事’。工资多一些、少一些，我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

难得一胜

卡马乔上任的会于2011年8月14日在北京举行。来采访会的记者有200多人。足协特意将会安排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大会议室内。这和高洪波上任时形成了明显反差，高洪波上任的会是在足协办公楼8层的新闻厅举行，当时来了50多名记者。

足协在上任的新闻会现场没有安排太长时间的记者提问环节。那些被叫起来提问的记者也都是事先安排好了的。即便如此，大家还是不约而同地问到了半个月后开始的2014年世界杯预选赛首场同新加坡队的比赛。

对于卡马乔来讲，对手新加坡队是陌生的，他自己的中国队也完全是不熟悉的。在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卡马乔开启了率领中国队冲击2014年巴西世界杯之旅。同新加坡队的比赛，中国队在先丢一球的情况下，下半场将比分反超。整场比赛，中国队获得两次点球机会，这也被媒体称之为“裁判送给新帅的首秀大礼”。

中场哨声响起，卡马乔拿起一件球衣，做了个额头擦汗的动作，用这样的方式调侃中国队赢得惊险。赢了总归是好事，卡马乔也让自己在中国的执教生涯取得“开门红”。

随后，是接踵而至的失利。

在安曼输给了约旦，在深圳和多哈先后输给了伊拉克，国足在距离2014年世界杯开始还有3年的时间里，就彻底失去了希望。

过早失去世界杯参赛机会让中国队彻底闲置，卡马乔似乎也成了一个“闲人”，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他都以率队打热身赛度日。

2012年欧洲杯开赛前，中国队曾获得了同世界冠军西班牙队热身机会。这是卡马乔第一次率领中国队回到自己的家乡打比赛，他成了西班牙媒体追逐的焦点。

在塞维利亚，卡马乔率领中国队0比1小负西班牙队。这是卡马乔带队两年时间里，他最满意的一场比赛，他认为中国队要是每场比赛都能够表现出这样的状态，何愁进不了世界杯，“我执教期间，大家总是盯着我们输掉的比赛，而我们跟西班牙队比赛踢得那么好，却从来没有人说，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在卡马乔没来之前，中国队也踢过类似的热身赛，还曾1比0战胜过法国队。这样的热身赛在中国媒体看来意义不大，因为对方没有拼尽全力。

就在中国队一球小负西班牙队后三个月，他们就被打回原形，以0比8惨败给巴西队，这也创造了中国队丢球最多历史。这场大比分失败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卡马乔的执教水平也自然是媒体诟病的对象。

踢这场比赛时正好是卡马乔率队一周年的日子，媒体认为卡马乔用一年时间无法让中国队形成一个体系，这是他工作的失职。而卡马乔则认为，中国队在实力上没法跟巴西队比，输球很正常，他甚至抱怨有些比赛不是自己安排的，“足协安排的比赛，我又不能拒绝。”

生活在中国之外

刚到中国时，卡马乔被安排住在一家同中国足协有合作的五星级酒店里。足协最初打算让他和家人住在外交公寓，但西班牙人对此并不满意，打算自己找房子。卡马乔自己找的房子堪称豪华，一个月的租金就要六万块钱，这让足协无法接受。无奈之下，卡马乔只好“屈尊”于外交公寓。“最开始谈的时候，中方说我在这里住的像宫殿一样，但到了之后发现不是这样的。说实话，我并不会太在意这些。我来到这里，足球才是我主要的工作。”卡马乔虽然已不再计较住宿问题，但这从一开始就让他给媒体和球迷留下了“挑剔”的印象。

他还是一名“有距离”的主教练，他平时多数时间都是跟自己的助手往来，很少跟队员在私下里交流，他和队员之间的交流仅限于训练场和球队的技战术会议。这和那个狡猾的外教米卢形成了鲜明对比。

卡马乔在北京的生活圈子也很小，除了跟他的几名助理教练小聚之外，也认识一些在北京生活的西班牙人，经常会去三里屯的西班牙餐厅吃饭。他的儿子和女儿也偶尔会从西班牙飞到北京来看他。在朋友眼中，他是个很讲义气的人，会主动帮朋友买单。

值得一提是，他唯一一次和球员打成一片就是在带队回西班牙打比赛时。到了西班牙之后，卡马乔显得放开了许多，他主动请队员们吃大餐，还会询问跟随球队来西班牙采访的记者们，“你们觉得这个基地的条件怎么样？”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卡马乔完全放开了，请队员们吃饭时还喝了不少红酒，喝醉之后甚至跳到桌子上跳起了家乡舞蹈。看得出来，他即使之前生活在北京，但他却生活在中国之外，回到自己家乡后，西班牙人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和球员们显得生疏，和记者们的关系就更糟了。

他有时会在会上表现得很焦躁，比如在回答记者问题时经常会说：“我不知道你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我之前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了”中国队在今年参加亚洲杯预选赛后，卡马乔已不太愿意接受中国记者的单独采访，“有什么话，我只在会上说。”偶尔有记者找到他，希望做单独的采访，卡马乔也会选择拒绝，“你们背后给我使了太多闷棍！”随着成绩的变差和质疑声的加剧，卡马乔和中国媒体之间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僵。

2013年2月7日，中国队在达曼迎来了第一场亚洲杯预选赛，对手是沙特队。结果1比2告负。

输掉了首战，国足亚洲杯预选赛之旅堪忧。和输球相比，国内媒体不满的是卡马乔带队一年半，中国队在比赛中表现得依旧如他刚上任时一样混乱，不成体系。

一个月后，中国队在长沙迎来了第二场亚洲杯预选赛，对手是伊拉克队。在这场比赛前的赛前会上，有记者直接向卡马乔发问：“如果中国队输掉了这场比赛，你会主动辞职吗？”

对于这样不客气的提问，卡马乔也很生气，他愤怒地瞪了一眼那个记者后说：“我们都认为中国队会赢，只有你没信心！”结果在那场比赛中，中国队凭借于大宝在最后一分钟的进球，1比0小胜对手。

这场比赛一直在大雨中进行，肩负巨大压力的卡马乔一直在大雨中指挥，雨水浇透了他的衣襟。当于大宝打进绝杀进球时，他在大雨中疯狂庆祝。也正是这个进球将中国队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卡家军暂时没有死。

战胜伊拉克队后，卡马乔和国家队迎来了多半年的喘息机会。但媒体依旧揪着他不放。今年6月11日同荷兰队比赛前，上次向卡马乔提出辞职问题的记者再次发问：“网上有超过50%的人认为你应该下课，你是怎么看这个问题的？”卡马乔的愤怒和上次一模一样，“还有另外50%不这么认为！”卡马乔在回答问题时只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就扭过脸去，不再看这个记者。

尴尬的违约金

卡马乔自从上任开始就要求中国队打出快节奏的比赛，可是在比赛中，技术能力相对较弱的队员们无法踢出快节奏。一些队员在私下里聊天的时候也表示，最开始不能理解卡马乔的战术思想，但他会很认真地给我们讲，并且结合皇马、巴萨的比赛录像，“通过看录像，我们也觉得他讲的很正确。但依照现在队员的能力，跟他讲的东西还有很大差距。”

在能力达不到要求的情况下，队员们又不得不执行卡马乔的战术，以至于在比赛中失误频频，每次比赛都踢得相当混乱。对此，卡马乔的态度是“这可不关我的事”，“只有联赛中培养出人，我才能选出人。你没有培养出人，我选谁？中国联赛还很年轻，需要时间去成长和提高。只有联赛的竞争力和激烈程度提高了，才能产生出高水平的球员，才能为国家队打好选择的基础。”

卡马乔始终觉得，中国足球想往上走，必须要打好基础，“中国队现在比较混乱，需要调整。在国家队前进的同时，基础足球也应该同时前进，这样才能取得比较好的成绩。你在青少年培训方面取得成果之后，你国家队才能取得成功。不管是哪个国家，一定是青少年比国家队先取得成果。只有青少年这块先开花了，国家队才能结果。上面取得成功，底下乱糟糟，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的。”

卡马乔抱怨了太多中国基础足球薄弱的问题，但他上任这将近两年时间，却从未在中国青训方面做出任何具体工作。足管中心前任主任韦迪在卡马乔上任的新闻会上曾公开表态，称卡马乔将会成为中国足球青训体系总设计师，可直到今天，卡马乔也没有设计什么。对于这样的矛盾，卡马乔说：“足协没有给我这样的任务。他们给我的任务就是带好国家队，所以我只需要完成现有的工作。”

再过两个月，卡马乔上任整整两年。他率领的中国队像一只风筝，在空中飘来飘去。更可怕的是，风筝的线随时会断掉。1比5输给泰国队后，几乎所有人对卡马乔都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但是，除了足协。

根据双方此前签订的合同，中国足协如果现在换帅，要双倍支付卡马乔团队接下来的全部薪水作为违约金。而根据足协同万达的协议，万达方面只负责支付外教的薪水，并不承担违约金。这也就意味着，中国足协如果主动同卡马乔解约，那么要支付大约501万欧元的薪水和大约225万欧元的税金，如此高额的违约金显然是足协无法支付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卡马乔不主动提出辞职，那么足协只能面对“请神容易送神难”的尴尬局面。

在1比5的大败泰国赛后，卡马乔是这样说的：“我将承担这场失利的全部责任。”可几天后，当有记者再次问到他是否会辞职时，他说：“我不会辞职，一切由足协决定。”

卡马乔之谜

他到底是谁？

世界五大左后卫之一

在做教练之前，卡马乔曾是西班牙著名球星，是西班牙国家队和皇家马德里队的主力左后卫。他 共代表西班牙国家队出场81次，曾一度保持着国家队队员的最高出场纪录，还因此获得过西班牙足协颁发的特别荣誉奖。他总共为皇马在正式比赛中出场579次，位居队史前十，并随皇马赢得多座冠军奖杯，其中包括8个西甲联赛冠军和2个欧洲联盟杯冠军。今年6月8日，著名的体育媒体GMS评选出了世界足坛最出色的5名左边后卫，卡马乔榜上有名。

他的执教战绩如何？

坑遍所有老东家

尽管曾经是皇马和西班牙队的主教练，但卡马乔的执教经历并不算成功。1998年夏天，他执教皇马22天后下课，创造了该队主教练下课的最快纪录。卡马乔随即转职西班牙队主教练，2000年欧洲杯、2002年世界杯分别止步八强。2002年11月，卡马乔执掌葡超豪门本菲卡，三年中仅获得一个葡萄牙杯冠军。2004年重返皇马，上岗4个多月下课；2007年重返本菲卡，赛季结束后继续下课；最近一份工作是重返奥萨苏纳，结果23轮只赢5场，卡马乔走人后，该俱乐部保级成功。坑遍了老东家的卡马乔，从此过起隐士生活，直到中国足协找上门来。

他的薪水到底有多高？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当今世界足坛的第一高薪，是前皇马主帅穆里尼奥的1350万欧元，现任拜仁主帅瓜迪奥拉、利物浦贝尼特斯年薪也突破千万，曼联主教练弗格森和阿森纳的温格则拿着600多万欧元的年薪。然而这些教练，都出自豪门俱乐部。执教国家队，市场行情却截然不同。以南非世界杯32强为例，英格兰主帅卡佩罗薪水最高，为880万欧元，意大利主帅里皮只能拿到300万欧元，紧随其后的德国队主帅勒夫只有250万欧元中国足协支付的280万欧元年薪，在国家队范围内，足够排名世界第三高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