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时间消失在琅勃拉邦

时间:2022-06-28 11:20:02

就让时间消失在琅勃拉邦

琅勃拉邦曾经是澜沧王国的首都,湄公河将王国的统治延伸到上游和下游。但这里远不是东南亚旅游版图的重心,没有铁路、没有高速公路,10个小时连接首都万象的车程和每天6条航线的机场是琅勃拉邦与外界最紧密的联系。

隐秘在老挝北部山区的古都依然保留着那些朴素的传统,人们通常清晨6点钟起床,吃一碗米线,开始一天的工作,妇女们则守在自家门外,向路过的僧人施舍米饭和蔬菜。在这座遍布佛教寺庙的城市,路人脸上的表情总是如此舒缓,他们似乎忌讳强烈的感情表达,很难想象在其他地方还能看到如此这般的闲适懒散。他们最常说的话就是“baw pen nyǎng”(没问题)。

这个城市有一种奇妙的气场,让你的生物钟不声不响慢了下来。已经记不得是在琅勃拉邦的第几天,走在街上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步伐很慢,那绝对不是北京的节奏,而且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时,怎么也快不起来。不知道多少人有这样的经历,忙碌工作后迎来假期,总是嘱咐自己一定要慢下来,慢下来,到山清水秀的地方去,到田园牧歌的地方去,人慢下来了,心却慌了起来。在琅勃拉邦,我没有心慌,时间它的确消失了一阵子。

城市消失于丛林

我记得站在景山望北京时的惊叹,树荫下整个城市突然消失了,前提是眼睛只注意二环里,同时在主动排除二环里零星跃起的高大混凝土建筑。

不过琅勃拉邦就真的是一座消失在丛林里的城市。琅勃拉邦就在湄公河和南康河交汇形成的半岛上,半岛中央拉出一道浦西山,这座山就是这座城市的天际线。浦西山不高,但已经是琅勃拉邦的制高点,大部分寺庙都在浦西山和湄公河之间,繁华的市场则位于浦西山之南。不过在热带茂密林木掩映下,城市的建筑并不容易看到,偶尔冒出来的那是寺庙金色的屋顶,这座城市真的没有一座高楼,视野可达远处的山脚。

14世纪时统一的澜沧王国建立,琅勃拉邦成为首都,但那时这里并不叫琅勃拉邦。1512年,高棉国送给澜沧王国的维苏王一尊勃拉邦金佛,这座城市也就更名为琅勃拉邦,“琅”就是伟大、皇家的意思。勃拉邦金佛一直供奉在皇宫里,也就是现在的皇宫博物馆,在每年4月中旬老挝新年期间,金佛会移驾附近的迈佛寺供奉,向信众公开展示。

1545年波提萨拉王迁都万象,但琅勃拉邦作为王权中心的地位一直保持不变。到19世纪琅勃拉邦成为法国殖民地,法国殖民者把这里当做远离巴黎的避难所,那时候,从越南西贡到琅勃拉邦的船程比西贡到法国本土的船程所需时间还要长。百叶窗、面包店、法语菜单,时至今日,琅勃拉邦依然保留着浓厚的殖民色彩。

时间消失于清晨

虽然地处热带,但海拔700米的琅勃拉邦清晨略有丝丝凉意,温差造就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去。游客多在睡觉,属于琅勃拉邦市民自己的早市已经热闹起来。早市就在皇宫旁边的一条小路上,除了此地,整座城市依然安静。已经有妇女出门,在马路边铺上一块竹席或地毯,等待路过的僧人。

对外来游客而言,布施已经成为琅勃拉邦最吸引人的景致;对当地人和僧人而言,那是每天最日常的生活。布施不是一种形式,老挝的寺庙是不开火的,所以每天早上的化缘便是僧人们的伙食。

薄雾正在加速散去,身着橘红色僧袍的僧侣一字排开,从前面的街角拐了过来,他们来自春孔寺,这是他们今天遇到的最后一批布施者,下一个街角,就会拐回寺庙,分食化缘得来的米饭和蔬菜,偶尔也会有人直接塞钱给他们。

僧人离去,妇女起身,拍打垫子上的灰尘,阳光已经跳过远处的山脊,看得到空气中的尘埃。屋子里传出烧柴时噼里啪啦的声响,屋顶也见了炊烟,琅勃拉邦正式醒来。

琅勃拉邦的早饭有两种选择。吃一碗当地的米线或者找一家法式面包店。米线的种类其实很多,而翻译给游客看的英文大多都是“noodle soup”,但是在不同的摊位吃到的noodle soup其实是不一样的。在老城一个僻静的角落我找到一家最合口味的noodle soup,第二天想再去吃,没了。老挝人的工作节奏是捉摸不定的,旅馆旁边一家春卷摊,突然消失了两天,第三天又正常出现了。那意思好像是说,前两天赚的钱花光了,今天不得不出门挣钱了。

也许是因为炎热的天气,琅勃拉邦的食物极其简单,米线也不过是在温水里焯了一遍,浇上汤汁、鸡肉块,自己挤几滴柠檬,再送上一大盘蔬菜,有薄荷、生菜、豇豆等,便是简单的一餐。饮食也是能让人清心寡欲的,其实吃得更舒服。

作为曾经的法国殖民地,早餐找一家法国面包店也是不错的选择,再要一杯冰咖啡,保证一上午神清气爽,可以精神抖擞地坐在马路边看人来人往,扯些不着边际的闲淡,看太阳变大,便可以考虑回旅馆补个午觉。

时间消失于每一个舒缓的微笑

不知道游客是不是都有一种莫名的心态,觉得彼处的人民都是热情友好的。不过从现实的中国过去,还是保持着最大的矜持,但是架不住每个与你眼神相对的人都跟你说“sábaai-dǐi(你好)”,防线终于崩溃,你开始用“sábaai-dǐi”纵横城市和乡间。

很多时候,比如到了稍微偏僻的地方,难免尴尬地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消一句“sábaai-dǐi”,疑惑的脸上立即变成微笑,就像是也见过几面的隔壁村人,当然,除了这一句,没有下一句。

在国内,也许从来没有这样跟无缘无故的陌生人打过招呼,在微笑与“sábaai-dǐi”包围的日子里,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升华了,它至少教会我一点,微笑跟经济发展没有关系,也跟你说自己是不是礼仪之邦也没有关系。

我还观察到一个细节,老挝人是多么不爱摁汽车的喇叭。有一天是坐中巴车外出,150公里里程,司机摁了两下喇叭,一次是提醒一头穿过马路的水牛,一次超车时提醒了一辆卡车。这150公里大部分还是只有两个车道的山路,哪怕在转弯的时候也没有摁喇叭的习惯,你是要多信任对面的车也会跟你一样各行其道。

在城里,司机们同样没有摁喇叭的习惯,也不会强行右转,遇见行人一定会避让的,我没看到红绿灯,也没看到探头,为这种事我居然很是感动。开车如此谨慎的老挝人,我甚至有些担心他们来到中国,会不会寸步难移。

时间消失于陌生的小巷

琅勃拉邦现在是琅勃拉邦省省会,但这个城市实在很小,也就几万人,小到完全可以抛开地图,绝不会迷路,但这里已经是老挝除首都万象之外最大的城市了。老挝是亚洲人口密度最低的国家之一。

琅勃拉邦的市民通常都有自己的小楼,有院子,种满植物,收拾得干净妥帖。有的时候随意拐进一条陌生的小巷,就有立马留下来定居的冲动。小桥、流水、竹篱笆、流浪猫,小巷尽头还藏着一个叫乌托邦的酒吧。酒吧面朝南松河,布沙发——不如说是布床——实在以不能更低的角度支在竹篾搭的棚子里,这地方就不是喝酒的,就是叫人来躺着睡觉的,在河风的依偎里。

如果不是旺季,到琅勃拉邦也没有必要提前预订旅馆,这些小巷里同时隐藏了无数guest house,要阳台有阳台,要小院有小院,要种满了植物绝对满是植物,绝对不是农家乐的水准,我说过,是会让你产生留下定居的冲动的。这里会让那些花了上百万在拥挤的城市里买了个小窗户的人心生妒忌,是不是不如来这里买上个小院儿?

琅勃拉邦已经开始吸引外国人定居,马路上随处贴有二手房、二手车的英文广告,它的消费水平特别对欧美游客而言,的确是太便宜了,哪怕你明知道那也就是游客的价。

时间消失于正午的骄阳

日上正午,小城又归于平静,只偶尔有几个不识时令的游客顶着烈日背着包穿梭于“空城”之中。相信他们第二天也会明白,这个点儿就该是呆在屋里的时候。如果问我在琅勃拉邦最多的时间用来干什么了,思来想去,的确就是用来睡觉了。晚上自不必说,游客最珍视的白天,正午的三四个小时也被我耗在了床上,其实琅勃拉邦的市民们也是这么干的,跟38度的天气,你有什么好争的呢?

除了赖床上,热带人民应付高温还有太多好招。制冰厂恐怕是这个城市最景气的行业了,每天早上,冷柜车把成堆的冰块拉往饭馆、酒吧、做shake的小摊档。如果硬要把shake翻译成中文的话,就是水果沙冰吧,整只香蕉、整只芒果、或者一大块菠萝加水搁进搅拌机,淋上一点炼乳、蜂蜜,末了倒进冰块打碎,一杯shake大功告成。Shake就是在琅勃拉邦的维生素,每天不来上几杯生命似乎就无法延续。我甚至下决心说回到北京马上买一台搅拌机,但在异乡的冲动估计飞机落地时就被我否决,理由我能找到很多,比如冰已不是琅勃拉邦的冰,水果也不是琅勃拉邦的水果,连温度都不是琅勃拉邦的温度。

时间消失于单车抵达的村庄

通常下午4点,太阳的脾气略有收敛,就到城里租辆车往周边的村庄骑。租车的老板已经熟识,但他并不太高兴,因为这个时候,他只能算半天的价钱。琅勃拉邦周围还有很多碎石路,不过山地车都能轻松应付,最关键的还是路上车少,不用担心吃太多的尘土。

如果说琅勃拉邦已经被外来游客塑造成旅游城市的话——还好,不是那种令人厌恶的旅游城市——骑着单车去的地方依然保存着老挝最传统的风貌,有的地方英语一点不通,自己掌握的老挝语也就是“你好”和“谢谢”,但这已经足够。

每天能骑出去的距离也就10多公里,然后太阳开始西沉,得找合适的地方看日落,湄公河边、丛林的缝隙里、或者某个不知名的山头。在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回到琅勃拉邦城里。

每天骑车也就四五个小时,但伴着落日余辉,在异域的碎石路,还不用像长途骑行那样驮着行李,我实在找不出比这更好的感觉。渴了就找村子喝一杯鲜榨的甘蔗汁,同样塞满了冰块,装在塑料袋里;累了随便找个寺庙趴在台阶上瞌睡一会儿;偶尔还能碰见放学的孩童正在进行一场藤球比赛,如果不是要赶最后一班回琅勃拉邦的车渡,真想找他们请教一番这项陌生的游戏。

时间消失于夜里11点

11点是琅勃拉邦的宵禁时间,当外来游客抱怨琅勃拉邦没有夜生活时,11点却在帮助这座城市坚守着最后的传统。游客的到来,注定会改变一座城市的模样,何况这还是一座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小城市。只有当酒吧、饭馆、夜市的灯光熄灭,月光下的琅勃拉邦看起来还是从前的模样。

可从前是什么模样?难道不应该接受它现在的模样?琅勃拉邦给人的意外就在于此,明知这是一座旅游城市,却依然散发着独到的魅力,变成一座休闲城市又何尝不好。在这个亚洲最贫穷的国家之一,当地人能直接从游客身上获得经济收益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琅勃拉邦的夜市正是为游客而生,6点准时出摊,10点即刻散去,商品无外乎是些当地手工艺品,却吸引我们几乎每个晚上都会过去。商贩们大都安静坐在自己的摊位旁,并不张扬,夜市上本该喧闹的讲价声也更像例行的程序。商贩在计算器上打出一个价格,你还价,他加价,你再还价,他点头微笑,成交。安静得哪里像是谈判。每次我都提醒自己,下一回杀价应该更狠一些,但还是加价、还价、加价、还价,点头微笑,成交。和智慧的中国商贩比起来,他们就好像完全不会做生意。

还是夜市意犹未尽时,摊贩已经开始收拾,这里的竞争很激烈,并不是所有人每天都能卖出东西,但琅勃拉邦已经入夜,人就该回到梦里,夜晚也许是神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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