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武帝萧衍与浮山堰

时间:2022-06-28 08:51:19

在中国历代帝王中,南北朝时期的梁武帝萧衍历来备受关注。一方面,是他38岁称帝,在位48年,享年85岁,可谓寿星皇帝;另一方面,他在政治、军事、经史、佛学、诗文、音乐、绘画、围棋、书法方面都有很高造诣,可谓多才多艺。在军事方面,因南梁与北魏以淮水为界,双方常在淮水展开拉锯战。梁天监六年(507年),以萧衍为首的南梁乘淮水暴涨之机,水火并作,大败魏军。萧衍也曾大手笔修筑浮山堰,图以水代兵,夺取寿阳(今安徽寿县)。然而,该堰存世仅四个月即溃,兵败垂成。于是,在此之后,世间便多了一段梁武帝萧衍与浮山堰的谈资。

“堰,拥水为埭也。”即今天所称的大坝、水坝。浮山堰位于今江苏泗洪县、安徽五河县、明光市三地交界处。淮河有三峡,自上至下依次为峡山口、荆山峡、浮山峡。浮山原称临淮山,因“山下有水穴,淮水泛滥,其穴即高;水减,其穴还低。有似山浮,亦号浮山”(《太平寰宇记》)。南北朝时期,地处南梁与北魏交界的寿阳本为南齐疆域。南齐末年朝败,北魏趁机攻占寿阳,将其纳入北魏版图。南梁建立后,双方在淮河沿岸经常发生拉锯战,寿阳作为北魏进攻南梁的前沿阵地,对南梁威胁很大。

梁天监十三年(514年),北魏降将王足用“荆山为上格,浮山为下格,潼沱为激沟,并灌巨野泽”的童谣,建议萧衍在浮山峡筑堰,阻遏自西向东流淌的淮水,迫使淮水上壅,以水代兵,漫淹魏地,趁机收复寿阳。梁武帝萧衍派水工陈承伯、材官祖暅考察论证工程的可行性。考察的结论是“淮内沙土漂轻不坚实,功不可就”。一心想收复寿阳的萧衍听不进谏言。最终,按照“二十户取五丁”的比例,征发徐州、扬州民工和军队共计二十万,由太子右卫康绚任总指挥,从南面的浮山、北面的瀺石山同时筑土,在淮河中心合拢。

工程的进展并非一帆风顺。在施工技术方面,浮山堰的基础为颗粒极细的粉沙滩地,筑坝合拢并不容易。梁天监十四年(515年)四月,刚刚合拢成功的浮山堰,马上又被淮水冲溃。有人认为,这是水中蛟龙乘风雨所致,蛟龙性怕铁,用铁器才能镇蛟龙。于是,“乃用东、西冶铁器数千斤沉之”,结果仍不能顺利合拢。最后,砍伐周边树木做成“井”形木笼,将石头填入其中,再用沙袋将缝隙夯实。这个方案很有效,只是耗材巨大,淮河两岸百里以内木石不管大小全被用尽。民工肩挑背负,病死无数。时值夏日,瘟疫蔓延,“死者相枕,蝇虫昼夜声合”。屋漏偏逢连夜雨。工期内又遇寒冬,淮水、泗水全部结冰上冻,“浮山堰士卒冻死者十七八”。为修此堰,南梁所耗费人力、物力由此可见一斑。另外,还有施工干扰。浮山堰开始施工的前一年,由于寿阳地势低洼,又连降大雨,因而造成大水入城、庐舍皆没的惨相。如若淮水上壅,寿阳势必不保。于是,北魏从舆论上开展批判攻势:“萧衍狂悖,谋断川渎,役苦民劳,危亡已兆。”同时,派杨大眼在荆山峡驻军镇守,派镇东将军萧保寅决浮山堰,对工程进行干扰。

梁天监十五年(516年)四月,历时三个年头,浮山堰终于修成。该堰“长九里,下广一百四十丈,上广四十五丈,高二十丈,树以杞柳,军垒列居其上”(《资治通鉴》)。按魏晋南北朝时期1里约合今0.4158千米、1丈约合今2.412米推算,该坝长约3742.2米,下宽约337.7米,上宽约108.5米,高约48.2米。“即令在两千五百年后的二十世纪,也是世界上最长的水坝之一”(《中国人史纲》)。关于浮山堰的技术特点,两院院士潘家铮在其《千秋功罪话水坝》一书中这样写道:“(浮山堰)是我国古代最大的一座大坝,蓄水量可超过100亿立方米,淹没面积达数千平方公里,堪称大观。……在堰顶上有两侧各筑了一道子堤,子堤上还种了杞柳,对于特别长的子堤来说,设子堤可以节省大量土方,栽杞柳可以防护堤岸,上游子堤还有防浪作用。这是我国坝工建设中关于防浪墙的最早记载。”

随着浮山堰蓄水位的不断抬升,向西行进的壅水很快淹没了淮河两岸数百里土地。魏军感觉到了威胁,于是在硖石戍修建浮桥,并在八公山东南修筑魏昌城,将居民移到附近的高岗上,以防洪水上壅。水位继续上升,浮山堰的威胁逐渐由上游向下游转移。梁军一方面在堰东面开口放水,让水东流下泄,降低水位;另一方面,向魏军前鼓吹不怕打仗,就怕开口。魏军信以为真,在浮山堰上游“凿山深五丈”,引水北流。这样,我国水库建设史上最早的两道溢洪道便产生了。即便这样,“水日夜分流犹不减少”。天监十五年(516年)九月丁丑,由于淮水暴涨,“张豹子不复修淮堰”,浮山堰在建成四个多月以后第二次溃坝了。这次溃坝“其声如雷,闻三百里,缘淮城戍村落十余万皆漂入海”。

萧衍的雄心壮志成就了一项世界级的大工程,只是这项大工程的基础并不牢固。一是大坝基础。浮山堰的位置接近淮河下游,峡口内覆盖层为细沙,基础条件较差,不适合修堰建坝。二是理论基础。拦腰建坝违背了“水往低处流”的自然规律,越接近下游,蓄水量越大,溃坝的概率便越大。

千百年来,人们对妄图“以水代兵、以害人始,以害己终”的梁武帝和耗资巨大、劳民伤财的浮山堰诟骂不已。

与萧衍同时代的北魏郦道元在其《水经注》中这样评价:“梁天监中,立堰于二山之间,逆天地之心,乖民神之望,自然水溃坏矣。”

北宋文学家秦观在《浮山堰赋》中写道:“粤萧梁之服命兮,抗北魏以争衡。信降虏之诡计兮,阻汤汤而倒证。哀死者之诡万兮,孤魂逝其焉游?运徙力顿漂无根,潮波复故弥万年。背自然以开凿兮,固神禹之所恶。”

南宋的尹起莘认为:“梁主崇尚浮屠,好生恶杀,然以寿阳而筑淮堰,士卒死者不可胜数;今又漂没十余万口,孟子谓争城以战,杀人盈城,罪不容死,况无故糜烂其民哉。”(《凤洲纲纪会纂》)

明清之际的王夫之在《读通鉴论》中将梁武帝与智伯并列评价:“壅水以灌人之国邑,未闻其能胜者也。幸而自败,不幸而即以自亡。自亡者智伯,败者梁武也。智伯曰:“吾今而知水可以亡人之国。”前乎智伯者,未之有也,而赵卒不亡,智自亡耳;后乎智伯者,梁人十余万,漂入于海,寿阳如故。”

千百年后,当我们回味这段历史的时候,虽然是非成败转头空,但仍不禁会引发思考:倘若萧衍在谏言面前,三思而后行,世间还会有“布囊塞江”的鲜活案例吗?倘若修建浮山堰是为浇灌沿淮万亩良田,造福两岸百姓,即便役使万民,即便溃坝,逝去的萧衍和曾经的浮山堰身后还会有如此多的骂名吗?史籍中并未记载萧衍在听到浮山堰溃坝后的反应与感想,笃信佛教、相信因果报应的萧衍,会为自己役使万民、残害万民的举动忏悔吗?相信因果的萧衍,最终活活饿死台城,也许即是一种因果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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