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南朝社会思潮下的宫体诗

时间:2022-06-27 02:21:45

论南朝社会思潮下的宫体诗

作者简介:宋佳、朱彩霞 ,扬州大学文学院2010级硕士研究生。

摘 要:宫体诗作为较早出现的文学现象之一,专写女性及艳情描写,注重声律和辞藻的运用,在南朝萧梁时期盛极一时。其中值得探讨的重要问题之一,就是宫体诗产生的原因和背景。

关键词:宫体诗;新变思潮;重色风气;好文之风

一、宫体诗溯源

刘师培先生的《中国中古文学史讲义》认为,宫体诗始于梁代。

“宫体之名,虽始于梁,然侧艳之词,起源自昔。晋、宋乐府,如《桃叶歌》、《碧玉歌》、《白词》、《白铜歌》,均以淫艳哀音,被于江左。迄于萧齐,流风益甚。其以此体施于五言诗者,亦始晋宋之间,后有鲍照,前则惠休。特至于梁代,其体尤昌。”[1]

“宫体”之名,始见于《梁书•简文帝纪》对萧纲的评语:“然伤于轻艳,当时号曰宫体”。

陈中凡《汉魏六朝文学》认为:”宫体诗是南朝最盛行的一种恻艳诗,其体做始于梁,大盛于陈。”闻一多《宫体诗的自赎》认为,宫体诗的时限当指简文帝至唐太宗时期,将时间下限延至唐太宗时期。事实上,宫体诗的产生是各种复杂多元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可以从人文环境和文学自身发展方向两个角度入手。孙书磊在《论宫体诗产生的原因》[2]一文中指出,就人文环境而言,有历史环境,政治思想,思想解放潮流,梁代士人独特的风貌、性情和心理,社会普遍存在的要求等方面的原因;就文学自身而言,宫体诗产生的历史来源是文学发展总趋势,直接来源是南朝民歌――吴声西曲,理论来源是”吟咏情性”的文学理论,情感来源是为梁代文论家、文学家所重视的哀思之情,作家来源是萧梁君主和萧梁文学集团。

此外,尚定《齐梁文坛的雅俗之争》[3]一文专门立足于作家的创作心理与审美意识两方面进行探讨。汪春泓的《论佛教与梁代宫体诗的产生》[4]专门从佛教的影响方面寻求宫体诗产生的因缘。马纳《试论宫体诗兴起的背景》”一文指出了宫体与永明体的联系与区别。

二、社会思潮下的宫体诗

但是从社会思潮的角度探讨宫体诗产生的原因,尚未真正进入研究者的视野。事实上,社会思潮作为触发宫体诗产生的外部因素之一,本文将从社会思潮角度切入,对宫体诗产生的原因加以剖析。据石观海先生的初步统计,梁朝诗人总数大大超过了宋、齐两朝诗人总数之和。就作品数量而言,该书共收诗864首,其中萧梁的诗作有513首,占全书总量的一半以上。其中萧纲本人作为宫体诗人的领军人物之一,共作有80余首宫体诗。在他的周围形成了以东宫学士为主体的创作群体,如徐、庾肩吾、庾信、徐陵等人 。

若立足于整个南朝社会思潮的发展趋向,认真思考宫体诗兴盛的动因,就会发现宫体诗的产生及其特点都与南朝社会思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主要有社会流行的新变思潮、重色风气和好文之风这三个方面:

(一)思想新变潮流

南朝时期政权更换频繁,各朝统治者纷纷建立新的礼仪制度以适应统治的需要,这一举措推动了新变风潮的盛行。《南史•何胤传》载:”尚书令王俭受诏撰新礼,未就而卒。又使特进张绪续成,绪又卒,属在司徒竟陵王子良,子良以让胤,乃置学士二十人佐胤撰录。”[5]《南史•贺琛传》载:”(武帝)诏贺琛撰新谥法,便即施用。”从以上材料大致可以看出,为了维护新生政权的利益,多次调整变更礼法制度。

在书法绘画领域里,新变观念也流行一时,谢赫《古画品》载:”(顾骏之)赋彩制形,皆创新意”。南朝著名书法家张融的书法不仿王羲之父子,不无张狂地对齐高帝说”非恨臣无二王法,亦恨二王无臣法!”北朝颜之推对梁代书法中刻意为新的行为提出批评:”(梁)大同之末,讹替滋生。萧子云改易字体,邵陵王颇行伪字;朝野翕然,以为楷式,画虎不成,多所伤败。” [6]

同时,新变思潮在文学领域里表现得更加突出。刘勰《文心雕龙•通变》言:”椎而论之,则黄唐淳而质,虞夏质而辨,商周丽而雅,楚汉侈而艳,魏晋浅而绮,宋初讹而新。从质及讹,弥近弥淡。何则?竞今疏古,风昧气衰也。”[7]刘勰将宋初的文风归为”讹而新”。齐代萧子良《南齐书•文学传论》亦强调文章新变的一面:“习玩为理,事久则渎;在乎文章,弥患凡旧。若无新变,不能代雄。”[8]

当然在新变思潮影响下,宫体诗人认为宫体诗是寄托他们审美理想与追求的最佳载体。萧纲他明确区分文学作品与经典之作,对于文坛不重文词华美的文学风气深为不满,赞赏抒写性情、具有文学美感的文学作品,至如近世谢、沈约之诗,任、陆之笔,斯实文章之冠冕,述作之楷模。张士简之赋,周升逸之辩,亦成佳手,难可复遇”。[9]以萧纲为代表的宫体诗人对”发乎情,止乎礼义”的教条的否定,使他们前所未有地把目光从传统的道德规范、价值取向转向于女性、闺房。因此他们创作宫体诗,表现出一种革新精神,也是本着有感而发、抒写性情的初衷,表达自己的审美理想和对文学的基本看法。

(二)社会重色风气

进入南朝以来,除了思想意识方面新变之风盛行,社会上还流行着重色之风。佛、释、道三教合流的趋势在六朝曾深深地影响着士人的思想乃至行为,毫无疑问的,士人的心态影响着文学创作的方向。据普慧研究,齐梁时期,三股洪流,即佛教中的性文化、南方传统的生殖(性)文化和此时王公贵族、文人学士特有的淫逸浮艳的审美情趣,汇聚到了一起,构成了这一时期或显或潜的社会思潮和风气。”[10]这种社会思潮可称之为重色风气。重色风气不仅渗透到士人的日常行为方式中,而且在文学领域中也引起了较大反响。萧纲、萧绎等诗人在文学创作和文艺思想领域里,创造了宫体诗独特的抒情模式,并将男女之情爱意味泛化到其他题材的诗歌当中,以表达他们的审美理想和文学观念。由于宫体诗人与他们笔下的美人缺乏真实的情感交流,他们对美人的表现也就局限于单一的描摹形态,所以形成偏重感官的程式化的抒情模式。

在宫体诗人的笔下,有不少描摹女性美色艳态的作品,”正衣还向镜,迎春试举帘”(萧纲《春闺情》),”燕妓奏妙舞,郑女爱清歌”(萧绎《妓应令》),美人娇羞的形态与动人的美貌交相辉映。但细读之下,作品中呈现出的情感并不能感人至深,呈现出缺乏生活底蕴的矫揉造作之情。诗人们往往采用戏作、代咏、唱和等形式,在悠闲的娱乐生活中对身边宫女的生活进行玩味咀嚼。这种以色观人的缺失真情实感和男性主导意识的统摄,使得他们只能体味出一定审美规范下的程式化感情,而不可能张扬生命活力的个性化的感情。

在传统诗教的眼光里,宫体诗等同于艳情诗,宫体诗风也被视为浮靡轻艳诗风的代名词。然而在梁代诸帝王眼里,宫体诗是宫体诗人吟咏性情的审美载体。由于受到六朝绮丽文风影响,萧绎在《金楼子•立言》中所说:“吟咏风谣,流连哀思者谓之文”,又认为“至如文者,惟须绮毂纷披,宫徵靡曼,唇吻遒会,情灵摇荡。 萧纲《答新渝侯和诗书》云:

“垂示三首,风云吐于行间,珠玉生于字里。……高楼怀怨,结眉表色,长门下泣,破粉成痕。复有影里细腰,令与真类,镜中好面,还将画等,此皆性情卓绝,新致英奇。”

萧纲认为,欣赏女性的容貌体态,品味她们的愁思别绪,都本于性情。齐梁时期的重色之风正是以女性的日常生活为起点,将男女之情和女性的容姿推到很高的地位,使得宫体诗在梁陈时期获得了极大的发展。在此基础上,宫体诗人吟咏性情的美学观念与主张诗歌吟咏教化的传统诗教相背离,因而在文学发展史上宫体诗具有进步的意义。但宫体诗人将性情的涵义狭义为指向方面,具体描摹女性的容貌体态,情感趋于浮浅,思想格调不高。

(三)政权好文之风

南朝萧梁时期是一个文学日益新变的时代,社会上普遍存在以文为胜的现象。这股好文之风的兴起,与当时的政治背景息息相关。萧衍跻身竟陵八友之列,史书赞其“敦悦诗书,不化其上,四境之内,家有文史。即位以后,好召集文士,赋诗撰文,争胜擅名。旁求儒雅,诏采异人,文章之盛,焕乎俱集,每有所御幸,辄命群臣赋诗”(《梁书•文学传序》)。萧氏家族喜好文学的癖好带动了整个社会的好文风习。这股好文之风与现实政治形势息息相关,促进文学集团的不断形成与聚合,而这些文学集团往往成为统治者加强政治势力、巩固政治地位的有力工具。

他们继承了永明文学传统,但更多表现出他们自己的风貌。在文学思想上,他们提倡“丽而不淫,典而不野,文质彬彬,有君子之致”的审美理想;在创作上,他们追求雍容闲和的诗风,成为文坛主流。为了宣传自己的文学主张,同时也是与萧统主持选编的《文选》分庭抗礼,萧纲授命徐陵编纂《玉台新咏》。这样为其增强自己政治势力,扩大影响力,也有力地推动了宫体诗的发展。

以上这些思潮综合作用于宫体诗,促进了诗歌内容和形式上的革新,对后世诗歌的发展有着一定的影响。历来对宫体诗的评价,贬大于褒。批评从写妇女生活及体态为内容过于狭隘和香艳,其实宫体诗也有一些抒情咏物之作,写的清丽脱俗。 就艺术形式而言,宫体诗最突出的一点,就是发展了吴歌西曲的艺术形式,并继承了永明体的艺术构架而更趋格律化。至于其语言的风流华丽、对仗的工稳精巧以及用典使事等方面的艺术探索和积累,也同样为唐代诗人提供了值得借鉴的艺术经验。南朝宫体诗对中国审美意识的发展和诗歌艺术的进步起了一定作用。对于女性外在美的大胆刻画,促成了人们对诗形式美的重视和自觉追求,开拓了新的审美领域。

总体而言,宫体诗的情调流于轻艳,诗风比较柔靡缓弱。至于宫体诗人们也写过不少清丽可读之作。宫体诗的出现是我国诗歌发展链条上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也确实是我国古典诗歌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因此,从南朝社会思潮的大背景下研究宫体诗是十分必要的。(作者单位:扬州大学文学院)

参考文献:

[1]刘师培《中国中古文学史讲义》第85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2]孙书磊 《论宫体诗产生的原因》江西师大学报,1995(5)

[3]尚定 《齐梁文坛的雅俗之争》文史哲, 1990(1)

[4]汪春泓 《论佛教与梁代宫体诗的产生》文学遗产,1991(5)

[5]李延寿 《南史》中华书局, 1975

[6]颜之推 《颜氏家训注评》学苑出版社, 2000

[7]祖保泉 《文心雕龙解说》安徽教育出版社, 1993

[8]萧子显 《南齐书》中华书局 1972

[9]严可均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中华书局, 1999

[10]普慧 《南朝佛教与文学》中华书局,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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