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医的日子我读懂死亡

时间:2022-06-24 09:19:03

我进医学院的第一天,所有课程都没有触及正题,只有病理学老师在白板上潦草地写了一个词:死亡。这个词在白板上一直保留着,第二天早上才被擦去。在随后的日子里,伴随着学医的脚步,我面对的死亡越来越多,于是我慢慢地去学会读懂死亡。并把在医学院实习期间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

“我就要死了吗”

一个年仅18岁的小伙子,患有囊性纤维化。前一天晚上,医生在他的血液中发现了“洋葱伯克霍尔德菌”,这是一种能疯狂生长的病菌,对抗生素耐药,甚至能生长在青霉素之中。它在血液中的出现,意味着死亡将至。按照不成文的惯例,我们把他作为清早查房的最后一个病人。

我们慢慢地走进病房。病房里有点暗,杂志、衣服扔得到处都是,一台游戏机还在闪着亮灯。小伙子醒着,坐在床上。他的父亲一脸憔悴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等我看见小伙子脸上的表情时,我发觉他已经知道了。我告诉了他实验室结果。一阵沉默后,他看着我说:“我就要死了,是吗?”

我无语,脊背却发凉。

3周让一个人面目全非

一天,一位四十出头的强壮男子踏入这个病房,因为他的血液中有大量畸形的淋巴细胞,这意味着白血病。事实上,他已经处于我们称之为“急变期”的阶段。

之前,他步伐矫健地走进医院,面色镇定、友善、意志坚定,带着讨人喜欢的笑容。但到了下午4点,当诊断明确之后,他先是不知所措,继而暴躁易怒,最后思维混乱。当我在他腹股沟穿刺放导管时,尽管用了麻醉,他还大声尖叫。此后,他沉静下来,整晚如此。那一夜,他的血氧含量开始下降,左眼皮也耷拉下来。

在以后的三周里,我再没见他笑过。白血球计数不断下降,一个最普通的感染都会像野火一样把他扑倒。到了第三周后期,我几乎已经认不出他了:面色憔悴,嘴唇起皮,眼睛无神,还有些愠怒,好像怨恨着我们,他根本不跟任何人说话。

他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死而复生”的奇迹

在医学院的第四年,我在神经内科会诊中心呆了一个月,又见到了许多令人难过的病例,但最糟糕的事莫过于去确定病人是否脑死亡了。

判定是否脑死亡,医生会用一些看上去很粗鲁的方法,比如把病人的头从一边滚到另一边、猛拉气管插管或向耳朵里灌冰水等。

一位32岁的男子不省人事,被送到急诊室时,他的体温是42.1℃。在接下来的4天里,他没有任何脑活动的迹象。

第5天,我们重返病房时,病人的家属也到了。突然,病人的眼睛睁开了,我几乎屏住了呼吸,正当家属沉浸在喜悦之中,主治医生在病人眼前左右挥动着笔型电筒,病人的眼睛准确地随之而动。“你注意到什么了吗?”他问。

我看到,病人的眼睛在动,跟踪着物体。病人活着,能意识到我们的存在,也许还听到了家人的狂喜。但是,脸上却毫无表情,四肢一动不动,甚至没有一个手指在抽搐。我看了看主治医生。他盯着病人,表情哀伤地说:“他被闭锁了。”

“闭锁综合征”,每当老师讲述它时,学生们都会倒吸一口凉气―――希望永远不要发生在自己身上。这种病人脑干的一个区域遭受了中风,切断了大脑与身体的联系,除了使眼球运动的肌肉。此时,他的神智是清醒的,但身体则和死亡的躯体一样―――他被活生生地“埋葬”在一个死去的身体中。

站在病床边,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第二天,我们进到病房,发现病人的家属兴奋得好像在观看一场焰火表演。见到我们,一个家属反复喊:“看,看!”她每说一次,病人的右手就会相应地挥一下。再看病人的脸,也有了变化,他扭曲着尽力露出半个脸的笑容。中风消解了,我们弄错了。

直到我们离开病房,一直无语的主治医生才说出话来:“你刚才看到的是个奇迹。从现在开始,当你碰到一个没有希望的病人,你就要想起这个人。”

他说的没错,面对死亡,我们无措,但面对生命我们会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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