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徙中的生命轮回

与寻常的状物之作不同，本文虽题曰“杏”，却并未止墨于作为一株树的“杏”，而是以“杏”为隐喻载体，以“姑娘”为类比对象，异体同构出一种生生不息、绵延不绝的生命轮回状态。静静地读去，既耐人寻味，亦发人玄思。

全文由“春天”开篇，继而引出“寻猪草的小姑娘”，再次方亮出“一株杏苗”，一环套一环式地入题，迂回而又舒缓，显示了作者在谋篇布局上的从容不迫。此外，开首两段的用词和修辞也颇耐咀嚼，营造出了一种浓郁的诗意氛围。譬如，“春天就从地下冒了出来”，这一“冒”字，尽显春之活力；“地上稀稀落落亮着的花”，不说“开”却言“亮”，顿时给人耳目一新之感；说五颜六色的花“像落满扇动翅膀的蝴蝶”，既富色彩又蕴动感；而追着篓子里的花上下飞舞的蜜蜂“像是系在篓子上的几根金飘带”，则透着几许童话般的美感。

就在这样的诗情画意里，小姑娘从河坎缝间发现了一株小杏苗，并把它移栽到院场的墙角，于是“杏”与“姑娘”便同时获得了彼此隐喻的契机，这一笔如水到而渠成，了无斧凿之痕。值得注意的是，姑娘眼里的杏不过是一株不带生命意识的树苗，而移栽之后的杏所看到的世界却充满了人格化的情感。譬如小杏苗的“怯怯”与“寂寞”、狗的好奇、猫的冷漠、鸡的悻然之类。这种自客观而主观的视角变换，巧妙而又生动地展示了小杏苗在迁徙中所遭受的种种苦楚以及阵痛，而这些或许也是促成生命成熟的必要酵素。果然，“在孤寂之中，杏苗长成了杏树”，生命完成了初次的自我蜕变。

凑巧的是，正当杏花暴绽欲结果子时，当初栽杏的小姑娘也要出嫁了。这里既蕴含了两种生命个体间的类比，也象征着生命共同体的前后承续。恰似当年小杏苗被小姑娘从坎中挖走，如今“这女子是被人移走了，要栽到一个新的地方”去。作者用杏苗的“移栽”来描述女子的“出嫁”，并以杏树的回忆来揣想女子出嫁后的生活，不禁给人时光倒流、生命重演之感。不过，对一株开了花的杏树来说，活着的意义很大程度上就在于“全身心地生长着自己的果实”，以确保生命绵绵不息地流转。这种使命看似单一，却也饱含艰辛——杏树要时时担心暴雨的吹打、小孩的棍敲以及主人的刀砍，而这不正是一切生命走向繁荣不可或缺的代价吗？

也唯其如此，杏树上结出来的“每一个黄澄澄的杏”才显得格外珍贵与神奇。当杏树把自己的杏果“高高兴兴地送下树去”时，也意味着将自己的生命形式传递了下去，由“杏籽”一变为“杏苗”再变为“杏树”，周而复始，无限轮回，诚如作者所言：“生命没有死亡，只有延续。”与之相应，若干年后，嫁出去的女人带着小女孩回来了，杏树看到了女人身上类似于自己的生命轮回，没有迁徙的哀叹，只有完成的欣慰。至此，两种不同的生命个体第三次聚合，共同诠释出了一个永恒的生命轮回特征，由此足见作者的匠心独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