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楠:这个时候的坚持才真的是坚持

时间:2022-06-23 08:39:28

这个时候的珍重才真的是珍重地震一周年,这里面的关系变得复杂起来。去年可能折射出更多人性中善的一面,现在,这个时候的坚持才真的是坚持,这个时候的珍重才真的是珍重。

刚去北川的时候还是觉得有点意外,大家都特平静,只传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不觉得像是去一个墓地,但是期间随便拉一个人采访,说出来的事儿都特别让人震惊。

北川老县城原来有一条沟还是一条河(现在已经看不出来了),河的一边曾经是最繁华的商业区。我们看见一个模样像中学生的小女孩,坐在河边,好几个小时一动不动。我上去跟她聊了几句,她的哥哥和弟弟都死了,她说:“你看那个山上面一道一道的,那是山哭了,是泪痕。”一会儿又说:“不是泪痕,是刀痕。”

地震发生过之后又经过一次泄洪,一次泥石流,整个地方已经冲得变样了,去年我们把陈坚从山上运下来的时候,他在路上去世了’我们想给他放一个好点的地方,放在一棵大树下面,现在已经根本找不见那棵树了,只好在大概的方向给他搁了一束花。

他们精神是没有得到缓解的

我们以农业局干部董玉飞自杀为线索,拍了他们农业局一群人的精神状态。半年前他们是40多个人住在一个两层的小楼里,一间屋子住8个人。大男人就睡在很窄的床上,睡塌了好几张,白天掀开被角当办公桌,他们自嘲说:“一下子回到50年代。”

长达半年多的时间里,他们精神是没有得到缓解的,刚有点缓过劲来,9月24日的泥石流对他们来说是比5月12日更严重的打击。那之后,董玉飞就自杀了,干部里自杀的有好几个;董玉飞对于儿子死去的那种愧疚;当想再生一个孩子的时候查出来得了前列腺炎;加上泥石流,从“5・12”,之后挺过的那根筋就绷坏了,一切都要从头再来。这些人还不像普通老百姓,得下乡。翻山越岭去给农民做工作,农民有时候还不太领情,董玉飞死其实也有工作的上下夹击,两头都有不理解的地方,他死了之后局里人才有了双休日。

这次我们去,陆续有人在外面租房子了,虽然贵,但也不能一直过这种非正常生活。有一个女的怀孕了,能感觉到这一年里,重组家庭、生小孩的特别多,他们强行让自己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原来我们做过唐山地震的纪录片,那次之后也是这样的一股热潮,后来80%的人都离婚了。现在就是谁闲着,赶快凑对,互相支撑着往下走,还是祝福他们吧,希望能成,

这次回去觉得他们心里敞亮了一些,北川县城的选址对他们来说特别重要。当时所有人表达的漂泊感很强烈,没有归属感,他们是在安昌镇办公,等于借了别人一块地方,北川新县城虽说盖起来还要很长时间,但对他们来说是颗定心丸。虽然还不知道将来能不能买得起房子什么的,但总算能看到块地儿了。

我们半年前采过农业局的一个副局长,那时快到羌族新年,他说我们每年都大碗喝酒,在街上跳舞唱歌,几天几夜,全国的旅游者都爱来看,这个新年这些肯定漫有了“早晚要请你们回来,喝酒,唱歌!”这些都是普通的小公务员,但真是扎扎实实的责任感。

谁也不希望自己被当做一个灾难秀吧

老师的清贫和超时工作外界都还不太了解,我打算把真实的状况讲出来,有情有理,北川中学属于比较复杂的情况。

校长刘亚春其实有很多尴尬和矛盾的地方,给校长可用的捐款没有那么多,外传两亿的捐款是硬件上的,完全不由他们来支配。刘亚春问我:“你猜得着我们现在到底有多少捐款吗?一共加起来就1000万。”刘亚春说他从去年地震到春节就一直没给老师发课时费,欠着这个钱,老师们也有意见,说有那么多捐款,刘亚春说:“我不能动那些钱,那是指定给学生的。”到春节刘亚春实在顶不住了,就向上头反映,总算是给补上了(课时费),但春节以后到4月份的两个月又没给上。

外界给刘亚春的压力其实特别太,他跟老师们说:“我们现在是骑虎难下,但也不能下,只能往前走。”现在给了这么大的排场,必须重建一个特别好的中学,老师没有心理康复的阶段,地震过后刚一个月,他就让那些老师开始培训,“那时候老师肯定恨死我了,可我也没办法。”因为压力都是他顶着,我还是能感觉到其中有很大的矛盾,不是私人之间的矛盾,是外界给的,和他们自身要克服的东西。

还有媒体一次又一次地让学生像小演员似的站出来,残疾的孩子一次又一次推出来,对孩子心理的影响都是很大的。而且老师为什么这么大的工作量?就是上面不断来人,媒体轰炸的时候身心肯定也是疲惫的,谁也不希望自己被当做一个灾难秀吧。

地震一周年,这里面关系变得复杂起来

我们找到了一个小志愿站,有两个人在那儿待了一年。其中有一个女的,她本来是做生意的,当时她正要去南方签一个约,正在过一座轿的时候发生了地震,她就回到九洲体育馆,成为那里志愿团体的总指挥。当人被放到这样一个重要的位置上以后就下不来了,只能往前走,她的合同一推再推,最后近100万合同的生意就不做了。3个月以后不少志愿者退了,家里就跟她说:“你总得有个期限吧。”可她还是把回家的时间一次一次往后拖。因为不断有新任务交给她,9月份的时候她丈夫说:“如果你再不回来,咱们就离婚。”

就在她想回家的时候来了泥石流。她说有干部给她别了一个团徽,给了她两面旗子,拍拍她的肩说:“走吧!”结果她40多岁一人了,别着个团徽,带领小分队就去抢险。抢了十几天,特别辛苦,回来以后她丈夫已经把茶楼变卖,不见踪影了,她的生活整个成零。当时她差点自杀,后来是女儿给她发了个短信,说:“妈妈,我真为你感到骄傲。”现在只有在志愿者的道路上往前走,这是她唯一的信念。

另外一个站长是个男孩,他说,他最受不了的是别人说他们是“”,因为在很多人看来这些人太神奇了,把自己的钱全捐了,家也不要了,在那儿留了一年的时间,而且打算一直做下去了,通常人们会觉得这挺违反常规思维的,可跟他们聊完了我就能明白。这个男孩还比较理性,他想探索志愿者的新方式,确实不能无谓地投入,他现在想在当地找一些商机,拨出一些钱来做公益。

我觉得这里面有很多值得深思的东西,在此之前中国没有一个好的志愿者体系,地震的时候,他们办的志愿站呼啦啦一下来了好多人,最壮大的时候有1000个,最后哗一下又走了,剩9个人,到现在剩他们两个。现在其实灾区还有很多事情是需要做的,包括很多孤儿和孤残老人的照顾。

地震一周年,这里面关系变得复杂起来。去年可能折射出更多人性中善的一面,大家有很多共鸣和震撼,但还是很平面。慢慢的人性中不一定是恶的,而是更多复杂的东西开始出来了,这个时候的坚持才真的是坚持,这个时候的珍重才真的是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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