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地震

把悲伤转化为一种爱,你才会真正的快乐。

他是第一时间知道远方的一座城市遭遇地震的。

那天在QQ上,他在和远方的一个朋友聊天,突然,那边中断了信息,起初,他还以为是那边死机了呢!很快那边的朋友给他发来了手机短信,告诉他:他们那个地方来了地震,那里已停电了。他想了解更多的信息,就把电话打过去,信号无法接通。很快,各大网站就爆出新闻,说朋友的城市遭遇特大地震,许多房屋都已经倒塌,伤亡人数尚不清楚。

他对地震的记忆是痛苦的。那时他还是个学生,确切地说,是个小学生,那一年他才九岁。那天中午他们家先吃了饭。父亲是个乡村教师,碰巧,下午没课,打算和母亲一起去地里锄草的。因为他裤子破了,母亲就让父亲先去,等把他的裤子缝补好了再去。那天母亲给他缝补完裤子,说自己有点困,想回屋小睡一会儿再去地里。那天他还和母亲开玩笑,说你让我爸一人在地里挨晒啊!母亲说,不会的,我了解你爸,你爸也有小睡的习惯,现在他肯定在地旁那个老柳下打盹呢!

他那天从家出来,很散漫地在街上走着,下午第一堂课是音乐,他不太喜欢音乐课,自然也不喜欢那个音乐老师,他就有点逃避的意思,考试也不考音乐,他也不在乎,他突然想起来了,母亲说父亲在地旁打盹,那块有柳树的地他是知道的,离他家并不远,他想验证下母亲的话,看看父亲是不是真的在打盹呢!他就这样,漫不经心的走了过去,真的发现父亲在地头那个柳树下打盹儿。突然间,他感觉脚下的地在摇摆,他像头晕似的,他吓坏了,拼命地向父亲奔跑过去。父亲也在摇晃中惊醒,父亲搂着他先蹲下来,远处村庄的房子像经历一次大爆破,瞬间全部倒塌,他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恐怖吓得呆了。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床上,父亲告诉他,他已昏迷两天了,常常做噩梦,还说梦话,医生说是吓的。后来他才知道,这次地震死了很多人,他的老师和同学,还有他的母亲,都在这次地震中遇难。他在以后的日子,常常在母亲的坟前发呆,独自流泪。他常常想,假若自己那天裤子不划破,母亲就会和父亲一起去地里锄草了,和父亲一起去锄草就会躲过这次劫难,如果是这样,那天遇难的也许会是他,不是母亲。这样想,他就认为,母亲不该死,该死的是他,是母亲替他死的,是母亲的命换的他的命。深深的负罪感在他思想的天空里扎根并疯长。

以后的日子里,父亲也和他一样,父亲会看着母亲的遗像喝闷酒,然后独自叹息落泪,村里很多人给父亲说媒,让父亲再给孩子找个后妈,父亲都委婉谢绝了。他知道,母亲对父亲而言,就是父亲的另一半生命,再好的女人也代替不了母亲。

后来,他考上了大学,毕业后来到了这个很好的单位,父亲也在学校退休了。他就把父亲接进了城里,但那次地震给他和父亲留下的痛苦记忆已深固内心。

这个时候他想到了父亲,还好,他知道父亲不看报纸,但父亲看电视,他一定要阻挡父亲知道这个事,今天的新闻一定会放那个城市来地震的消息,一定不能让父亲知道这件事。

这天下班,他早早回到家,他恶作剧般的从音像店租了许多父亲喜欢看的片子,回到家偷偷把有线电视插头拔掉,欺骗说,这几天有线电视搞线路维修,我怕你寂寞,找了许多光盘,你自己放着看。他看父亲没有表现任何怀疑,才放心了,在心中不免为自己的阴谋得逞而得意。

连续几天,家中一切风平浪静。单位里忙着给灾区捐款捐物,这天下班回家,他发现家里没有人,起初,他还以为父亲出去散步了呢!可是他发现电脑桌上,父亲给他留下了一封信,才知道父亲走了,去了那个城市,那个让全国人民牵肠挂肚的地震灾区。父亲在信中说:

儿子:

你把有线电视插头拔掉了,是我听到邻居家电视在放新闻,我才知道的,我一直疑惑不解,是什么动机让你把有线电视拔掉的。你最近的异常我也看出来了,看了新闻,我才知道你的用心,你是不想让我知道和地震有关的任何信息,怕我对那场灾难回忆。你不知道,多年来我已选择了坚强,要知道有伤疤的地方也是最坚硬的地方。我多年来一字不提当年的那场灾难,是怕你想念你的母亲,我知道这是你内心最柔弱的地方,怕勾起你的痛苦。这几天来,不知为什么,你母亲的音容笑貌老在我的脑海中盘旋。我老感觉我要完成一个使命,你不要小看你父亲这么大年纪,我搬运个水泥什么的比你还有劲。放心,我想了多天,我要到那个城市去,我去那座城市了,为灾民做些我力所能及的事!不要为我担心,不要为我牵挂……

看完信,他双手插在头发里,眼里悄然落泪,他在内心里告诉父亲,我们都选择了坚强,但我们都没对对方说。数天后,他在电视新闻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志愿救灾的队伍中。他在心中说了句,父亲加油!

(摘自《鲁南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