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的蚂蚁

我回到了阔别30年的故乡。站在车站时，我听到蝉正声嘶力竭地叫着。

“好久不见，高安。今天就住我家吧。”开车到车站接我的老朋友玉成说。

我和玉成从高中时代的自然探索兴趣小组开始，就是好朋友。我们都喜欢生物，玉成尤其喜欢得白化病的动物。一听说有白蛇。就到处找。毕业后，玉成继承了父母经营的大农场，我后来成为一名中学教师，在疲于应付学生的生活中，渐渐将高中时代的事情忘掉了。

“那就给你添麻烦了。”听到我这个回答，玉成脸上泛起了满意的笑容。

一路上，玉成一边开车。一边不断提起以前的事情。我一直附和着，偶尔沉默地看看远方。

“高安，你好像有心事啊!”玉成说。

“嗯。我教过的一个学生结婚后就住在这里，那个学生的孩子有点事情。”

“是吗?什么事情?哦，对了，先不说这个，你能猜出我正研究什么吗?”玉成被晒黑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不会是找到白乌鸦了吧?”我随口说。

“不是，比这更厉害的让我发现了，我给你看看。”

不一会儿，车子停在玉成家那座很大的现代风格的房子面前，这可一点儿也不像农家。

“这是我家，去年盖的。快到这儿来。”玉成带我来到他家屋后很像仓库的小房子。房子里面很暗，我睁大眼睛看到一只很大的有机玻璃箱子。

“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蚂蚁的巢穴。”被玉成这么一说，我再仔细一看，果然透明的有机玻璃箱子中有一个土堆。当我的眼睛习惯房中的黑暗以后，就看到一个四通八达的、蚂蚁特有的巢穴。还有，蚂蚁的个头儿让我感到十分惊讶，每只蚂蚁身长将近2厘米。

“好大的蚂蚁啊!肯定不是日本的蚂蚁。”我说完偷偷瞥了一眼玉成。

“我从非洲弄来的，嘿嘿。这个蚁穴神奇的不是蚂蚁很大，而是在不同的条件下，这些蚂蚁的行为很奇妙。”

“会出现什么行为?不会是跳舞吧?”

“是这个，你看这个。”玉成指着旁边另一个玻璃箱子。那个箱子里面的一角，有一团黑糊糊的东西。

“那是蚂蚁的尸体。蚂蚁们都灵魂出窍了，这是为什么呢?”玉成突然非常认真地说。

“蚂蚁们灵魂出窍还不是你干的!或者，它们自己打架吧?”

“我是不杀生的，它们是自杀。”玉成坚定地说。我情不自禁地反驳道：“高中的时候你不是说‘除了人，其他的生物是不会自杀的’?”

“我确实说过。但我错了。”玉成的声音突然冷静得吓人。他说道：“在什么条件下，它们会自杀呢?我做了很多实验。不给它们食物，把它们居住环境变得很差的话，有几只蚂蚁受不了就自杀了。给它们充足的食物，让它们过得很舒适以后，不知为什么却有更多蚂蚁自杀了。你怎么看这个问题呢?”

对玉成的这番话。我有点不相信。我又看见在旁边的饲育箱中，他给蚂蚁放着很少的食物。蚁穴也有一半浸在水中，但蚂蚁却在拼命工作。

“实际上，明天我就要去我教过的那个学生家里。因为我收到了她的一封信，信上说‘我给儿子想要的一切，但20岁出头的他却一心想着自杀。我想让老师帮帮忙，教会我儿子活着的快乐’。”我把这次回乡的理由告诉了玉成。

玉成喃喃自语道：“也许人也和蚂蚁一样，只有在困境中才能感受到活着的意义。”

“要是活得太轻松，反而觉得活着没意思了?”我问道。

“不全是，我觉得一旦习惯了被给予的安乐生活，对自力更生就本能地感到恐惧。蚂蚁大都是恐惧自立而发狂死的。”玉成的话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

(选自《环球时报》2010年4月20日，略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