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芬奇”的眼泪

这些天，一个名为“达芬奇”品牌的家具颇为吸引人的眼光。女老板在记者招待会上，不言家具真假，却声泪俱下地大诉自己创业艰难之衷肠，其场面，也许更像是一场极具讽刺效果的小品表演。只是这表演让在场的人，没有一人能笑出声来。作为电视观众，我亦笑不出来。这小品如今还没结束，仍旧连篇累牍的追踪报道，在电视里连续演出。

在这出“达芬奇风波”的戏剧里，其实，家具真假不是问题，崇洋也不是问题，参与其中的我们自己，才是真正的问题。

幼年时候，五十年代，在陕西渭北一个偏僻落后的小镇里，流传着这样一个顺口溜：“穿皮鞋，走街道；镶金牙，自带笑；戴手表，呼口号……。”最初我并不理解这些顺口溜的意思，及到亲眼看见了，才领略到其中的意趣。皮鞋、金牙、手表……这些个洋玩意儿，不通过当街表演，众人是看不出它的“好”来的。早年鲁迅先生的小说，写的“假洋鬼子”，不也是蓄着长发，手拿文明拐杖，在乌镇的桥面上走来走去，招摇过市。这说明洋货这玩意儿，在生活里和各类角色一起，扮演被扮演，其实是由来已久，不是什么新鲜事物了，但却一直被我们“新鲜”地表演着。

这些天来，据说几乎所有的洋品牌家具都门可罗雀无人问津了。也有人说，近代从西方输入的，似乎没太多好东西。我的看法不然。手表皮鞋自行车是不是好东西啊？我看是好东西。真正推动我们时代进步的正是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玩意儿。虽有人拿它们做道具，满足一点儿小虚荣，给平凡生活制造些笑料，也不是不正常的事儿。改革开放30年，西方人发明的汽车和计算机在中国大地的普及运用，谁能掩盖它的功劳？但我们用汽车撞人，撞完人说自己老爸是李刚，用计算机骗人，骗了人后说自己是融资，就不能不说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就拿“达芬奇”家具说，上面那些优美的花纹装饰我看也不是坏东西。那位女老板也说了，早先她是看到在广东沿海一带，生产许多式样美观的西洋家具以非常便宜的价格出售，这时候她就想了，为何不能给我们的家具一个真正的西洋身份呢？她话里深层的意思，多少人真看懂了？看看满大街的商房铺面冠以洋名洋姓的还少吗？明明是中国地界的街道小区，油条豆浆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却叫罗马大道或者威尼斯花园，等等不胜枚举。说来说去，还是咱有人认这些。

所以，当我刚懂事的时候，看到村支书带领全村社员读报学文件，整个会场除了支书自己没有第二个人认真去听，我就知道什么叫做表演了。“达芬奇”老板的眼泪，让我终于明白了，说人家实验话剧这些年没搞出名堂实在是不公允，是生活里的表演，太精彩了。

你说，显示着皇家权势与荣耀的故宫、颐和园精不精彩？古来我们民族就是最善于使用道具和最会表演的。“达芬奇”家具在一些人那里，不也是表演富裕的道具吗？真假其实并不那么重要。今天，当我们发誓要弄明白事物的真假时，说明时代还是进步了，社会还是在朝着剥离和唾弃表演的方向发展。

（作者为作家、画人，现居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