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青花鬼谷子图大罐真伪辨

2005年7月12日，随着伦敦佳士得拍卖会上一声槌响，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图大罐(图1)以约2．67亿元人民币(按当地当日汇率牌价折算)的价格被美国华尔街一企业家竞得。此事震惊了中国藏界，因为该罐创下了中国古代艺术品在国际艺术品拍卖市场上的最新纪录。在近几年仿古制赝之风盛行的背景下，笔者曾在《元青花常规鉴定浅说》(《收藏》2005年第12期)一文中推断：“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图大罐的现代仿品已经在景德镇由专家制作成功，并以精美仿制品的身份打上仿制款识公开销售(图2)。但也一定会有人制作一些不打仿制款识的赝品，冒充真元青花蒙人，被那些爱做亿万富翁梦的人收藏。君不信?请拭目以待。”果不其然，2006年10月下旬笔者去景德镇参加元青花国际学术研讨会，便见当地许多古玩店中有鬼谷子图大罐的赝品销售(图3)。而在樊家井的瓷器店里，制作粗劣的鬼谷子图大罐排队等候买主，价钱也低得惊人。更有甚者，以鬼谷子图为题材的其他形制的元青花伪作如兽耳大罐、玉壶春瓶等也大量出笼(图4、5)，专“杀”那些对元青花喜爱而无知的人们。

2006年，曾有多位古瓷藏友寄来其所收藏的“元青花鬼谷子图大罐”照片让我发表意见。有的说是“祖上以来几代家传”，有的说是“解放前家中旧藏”，还有香港和内地的朋友在来信来电中郑重声明：“佳士得拍出的那只大罐是赝品，真品元青花鬼谷子图大罐在我手里!”

对朋友们的宝贝我不想说三道四，评真论假，免得泼人冷水，挫伤情绪。仅就自己对元青花鬼谷子图大罐在鉴别真伪方面的几点认识，提供给已经收藏或者有意收藏元青花鬼谷子图大罐的朋友们参考，以期身处元青花热中的他们，在鉴定和收藏两个环节上保持冷静的心境和慎重的态度。

一、伦敦佳士得所拍元青花鬼谷子图大罐是真品

伦敦佳士得所拍元青花鬼谷子图大罐见诸图文报道后，笔者认定该大罐是真品。当见到有人论证该大罐是赝品的文章后，笔者立即致电一位曾两次上手鉴识该大罐的在港知名古瓷专家朋友询问，还通过南京藏友向另一位上手看过该大罐的香港著名古瓷收藏家了解情况，二位均认为成交的这件拍品“确真无疑”!对他们的知识和眼力我颇为崇敬，他们亲自上手该大罐后看真的结论，应当比没有亲自上手而看假的论断令人信服。

二、真赝对比分析

1．胎质的差别。真器用高岭麻仓土为胎体原料，水碓土法粉碎制泥，故胎色白中微青，胎质坚硬多孔。器身表面之洞隙、凹陷在“利坯”“补水”制胎环节中已修补平整，而对外底胎面则只削而不补，露出粗而多孔的胎质特色(图6)。现代赝品多用球磨机粉碎、真空炼泥、新法去杂的非高岭产原料制胎，眙色洁白，胎质坚细，外底的露胎面无孔隙(图7)。

2．修足工艺的差别。元代景德镇制作大罐大瓶一类器物时，圈足剜足浅、足墙宽，内侧外撇，外棱倒刀。同时，制坯辘轳车转盘下立轴的瓷质顶碗小，人工搅动车速慢，盘面水平度误差率高，加之对大罐外底修削工艺粗糙，因此容易出现跳刀现象(图6)。现代仿元大罐在电动转盘上削制圈足，低档仿品形制随意，刀纹细密，破绽明显。有的故意撒粘上一层高岭土，烧结后作旧蒙人(图7)；高仿品修足形式上貌似真器，但做作有余，朴拙不足。真器看孰，不难辨伪。

3．装烧工艺的差别。元代景德镇在烧制大罐、大瓶、火盘一类大底器时，多在匣钵与器物外底中间垫・泥珠支撑，以防器物在高温下发生塌底。器成后在外底近中心处多能看到垫珠痕迹(图8，并参看叶佩兰、朱裕平元青花专著及有关高安窖藏文章)。而现代仿品已不用此垫烧工艺。

4．青料发色的差别。至正型元青花器皆用进口苏麻离青料绘制纹饰。虽然因青料加工及窑内烧制气氛的差异，成品青花在呈色上发生深、浅、浓、淡和蓝、黑、亮、暗的不同，但其“蓝中微显紫，青中蕴淡绿”的基本色质是共同存在的。苏料的色质色感，只有反复上手观察元青花器在发色上的成功作品或标本，并且同元、明、清以来各朝代所使用的各种国产料和进口料标本进行对比、观察、琢磨，方能找出有眼力辨别价值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在头脑中的抽象，往往是很难用语言文字表述的。许多藏友没有下这种功夫，把一些同苏料呈色差之千里的赝品当真元青花器购藏，就是在青花色质色感上失足的。在景德镇元青花国际学术研讨会所组织的展示会上，现代景德镇元青花高仿品的青花呈色，甚至因青料研磨不细而出现的串珠状聚缩现象，都已惟妙惟肖地仿烧出来。但是如果对元青花真器的苏料发色看熟了，总能找出真料与仿料在呈色上的区别来，例如“蓝中微显紫”的天然矿物料与化学配料的色质差异、苏料烧制中变化出的“青中蕴淡绿”的现象等。另外，苏料具有容易晕散的天然特点，高仿品虽然已能“东施效颦”，但究竟并不自然，犹如雍正仿宣德青花中的青料晕散那种差别。

5．画面人物容貌神态的差别。这一点可以说是真、仿元青花鬼谷子图大罐最有分析辨别价值的要素。传说鬼谷子为战国时期的政治、军事奇才，是孙膑、苏秦、张仪的老师。姓名传说不一，多以王诩为是，隐于鬼谷，因以自号。元青花鬼谷子图大罐真器上所绘制的“鬼谷子下山图”，表现的是孙膑战败被捉、鬼谷子受请出山救徒的情景。图中的鬼谷子，被画成有着高额亮顶、隆准深目、双颊方正、下颌突出的奇异相貌，坐在虎豹拉动的轮车上急驰下山的奇人仙土。

戏剧界有名言日：“一身之戏在于睑，一睑之戏在于眼。”说的是面部表情和眼神对反映故事情节和表现人物内心世界的关键性甚至决定性作用。元青花鬼谷子图大罐真器和仿品的最大差别，就在于对图中主人公鬼谷子的神态和内心世界的表现。真器上的鬼谷子，面部表情和眼神是极为复杂的(图9)：既有对爱徒被俘、生死不明的焦虑，又有奔驰下山、解爱徒于危难之急切；既有事变突然、仓促应对之担心，又有夜思昼谋、成竹在胸之沉稳。这一切，都被那冷峻的面容、紧闭的双唇和大而有神、沉思着凝视前方的双眼刻画得淋漓尽致。尤其那双大而炯炯有神、充满睿智的眼晴，目前为止，仿制者无人能够画得出来。而将鬼谷子的双眼周围涂染成黑眼圈，表现他日不息夜不寐、推演筹谋救徒之方的辛苦劳累，则绝对是所有元青花人物画中的神来之笔!甚至明清以来无出其右者。笔者这种分析和评价，窃以为并非主观臆断，读者仔细揣摸研读，当知言之不谬。

而元青花鬼谷子图大罐之现代仿品，绘画水平良莠参差、高低悬殊，尤其在鬼谷子容貌的表现上与真品有天壤之别。图2画面是景德镇著名古瓷研究兼仿古瓷专家黄云鹏先生所绘，已与真器十分形似，唯缺上述之神韵耳。其余仿品，鬼谷子相貌要么未近形似，要么猥秽低俗，不堪入目，毫无点评价值(图10～13)。

元青花鬼谷子图大罐现代仿品对鬼谷子容貌的仿绘之所以难达神似，根本的原因存于创作和仿作之间的本质区别。真品是元代画师以脑海里萦绕着鬼谷子下山救徒的故事、揣摸着鬼谷子的复杂心理活动进行创作绘画的。画师把他对故事的理解和自己的情感诉诸笔端，创造着自己心目中鬼谷子的风采形象，力求使其完美、生动、丰厚、鲜活地跃然瓷上。而现代仿制者要么笔下画着人物，心中想着市场；要么追求艺术效果，精心于比例线条。这种复制活动永远不能达到元代画师创作过程中那种有感有情、腹稿在心、点染涂抹、挥洒自如的状态，当然也就摆脱不了照猫画虎的弊病和笔意呆板之窠。

责编　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