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加坡乘地铁

周六的下午，在新加坡管理大学上完课，就地吃了晚饭，培训班的主办方安排我们去最繁华的乌节路商业区观光。

浏览了乌节路上车水马龙、灿若星河的喧腾而又绚烂的夜景，我约了一位一起来参加培训的同事，进了附近的地铁站，想体验一下在新加坡乘地铁的感觉。

都说新加坡地铁的建设管理和经营服务质量比较高，果然名不虚传。在地铁站，我们第一个感觉像是到了星级宾馆的大堂，宽敞、富丽堂皇。在自动售票柜前非常方便地买好票，又十分顺利地通过了自动检票口。但是，没想到的是，接下来却遇上了问题：我们迷了路。新加坡地铁的构造很复杂，上下好几层，岔口也特别多，我们不知该往哪儿走，是向上还是向下？是向左还是向右？

就在我们东张西望、左顾右盼之时，一位经过我们身边的女孩儿，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向了我们。女孩儿星眸秀发，个头高挑，背着个双肩包，穿着极为朴素。她大概看出了我们正在找去站台的路，对我们微笑着，举起右手，向上指了指，示意我们跟她一道往上走。

我们像困境中遇到了救兵，大喜过望，也不去想她是怎么注意到我们、怎么就判断我们找不到路的，迅速跟上了她。在新加坡，华人占了75%，这女孩儿一看就是华人的模样。我们试着用中文对她说：你是往纽顿路方向去吗？女孩儿点点头。我们又问：你也在纽顿路站下车吗？女孩儿摇摇头。我们纳闷，不解地望着她。她犹豫着对我们说了些什么，还做着手势。但我们既听不大懂，也看不大明白。她讲的话像是中文，似乎又掺杂着不少英文。估计这女孩儿能听懂中文，却说不好。于是，我们就尽量多讲可以用“是”与“不是”来回答的问题，让她点头或摇头。这一招很有效。以这样一种特别的交流方式，我们大体上知道了，她并不是和我们一道在我们住地所在的纽顿路站下车，而是在纽顿路站转车。她愿意带我们上车，到了纽顿路站还要带我们出站，等我们出站后她再回来转乘她的车。

这下我们彻底放了心。我们寸步不离地跟着女孩儿到了站台。车还没来。女孩儿对我们点点头，意思是说要等一下；然后，从她的双肩包里拿出了一本英文书看了起来。那书挺特别，比一般的书窄小，同时又比一般的书长，印刷装帧很精美，上面既有文字也有图画，感觉像是小孩儿看的书。这女孩儿尽管非常年轻，但应该是已经进入了职场吧？起码，也是个在校的大学生啊，怎么还看这种“小人书”？我们正胡乱猜测着，地铁来了。女孩儿收起书，示意我们跟上；待车停稳，我们一起上了车。

车上人挺多，已经没有了座位，大多数人都站着。我们抓紧扶手。瞅瞅那女孩儿，她靠着身边的座椅背，又拿出那本书看了起来。我们四下打量车厢，的确很漂亮，一如地铁车站，处处像刚刚启用一样崭新、整洁。镶在车厢壁上的电子显示屏不停地告诉乘客到达下一站的距离和时间。乌节路到纽顿路不是特别远，过了一小会儿，那女孩儿就收起书，用眼睛告诉我们快到了。车速渐渐慢了，然后极平稳地停了下来。我们跟着女孩儿下了车。女孩儿领着我们，在迷宫一样的地铁站里穿行着，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直到出了地铁站。看见地面上那一周来已经为我们所熟悉的建筑物，特别是看见“NEWTOM RD”路牌，我们松了口气，赶紧向那女孩儿道谢。女孩儿羞怯地摆了摆手，表示不用谢，转身走回了地铁站。

望着女孩儿渐渐远去的背影，同事对我发感慨，说今天跟我一起坐地铁挺幸运，遇上了“贵人”。对同事的感慨开始我不以为然。我觉得把“贵人”用在这么一个年轻的女孩儿身上，用在不过就是给我们带了个路的事上，似乎不那么准确和恰当，好像有点儿“夸张”、有点儿“过誉”了，更合适一点的说法应当是我们遇上了好心人。

可是，转而一想，又觉得同事并没有错。我记起了一位新加坡的学者在给我们上课时讲到的一位人物――虚竹。虚竹是金庸武侠小说《天龙八部》中一个人物，他对人真诚到了“傻”的地步，对什么人都不防备，对什么人都不玩也不会玩心眼。包括对敌人和坏人，他都一律实话实说、实事实做。尽管他为此吃了许多苦头、受了许多磨难，但最终他凭着这孩童般的真诚，加上高超的武艺，赢得了甚至是敌人和坏人在内的所有人的信赖、钦敬和尊重。那位学者说，新加坡就是虚竹。新加坡这样一个四面环海，东西长不过42公里、南北宽不过23公里，几乎没有任何资源，连水都要从马来西亚买的弹丸岛国，能以人均GDP4万多美元跻身于世界一流的发达国家之列，能在国家的治理、社会的管理方面创造出诸多举世瞩目的成就，被誉为全球最安全、最廉洁、最有效率、商业环境最好的地方，在强手如林的当今世界牢牢占据了自己的一席之地，靠的就是它全力以赴地把它唯一可以开发利用的资源――人力资源，也就是它的国民，都被教育、培养、锻造成了虚竹这样的人，从而把整个新加坡变成了虚竹。

我相信那位学者的话。因为我在地铁里遇到的那个新加坡女孩儿身上确确实实看到了虚竹的影子。而虚竹，谁又能说他不是个名副其实、货真价实的贵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