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是个奢侈品

听人家跟先生说“那是你太太”和听人家直说“哦，那是你老婆”，感觉上就是有点不一样，好像被叫作“太太”，在人家眼里就是一块绸缎，而被叫作“老婆”，在人家眼里就是一匹粗布（丈夫称“老婆”是另一回事，那是随意和亲昵）。

如今女人多是想做太太，不是做老婆。虽然老婆和太太本质上是一回事，可太太比老婆是要多一点内容的，这多出来的内容叫作：闲适与华美。

做了太太的当然身边是要有人服侍的，至少是要有人帮着料理家务洗洗涮涮煮饭带孩子，太太顶多动动嘴好了，不像做老婆的什么都要自己做，两只手很快就失去了做女儿时候的柔软细腻。显然做“太太”还是做“老婆”是要视经济状况的，其实说穿了是看丈夫的情形如何。

20世纪50年代，我母亲在革命的号召下离开上海去支援小毛驴满街跑的北方小城。然而，人家都是那种粗布粗线的围巾像秋菊打官司包在头上那样，我母亲戴的天蓝色尼龙围巾却轻飘飘得可以飞，这就成了革命的对象，而我母亲也被判为“资产阶级小姐太太”。在那个年代，革命革掉了“太太”的名号，只剩下光溜溜地给人做老婆。

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像母亲黑白照片上的衣服，曾经被当作“四旧”，如今又成了时尚，太太的名号又回到女人们中间，也成为都市里的一种时尚。如今的“太太”之前又加了一些新名词，比如，“全职”。我一直不懂怎么叫“全职太太”呢？太太就是在家里的，理所当然是“全职”的。在家里并不一定是做家务，在家里可以做很多别的事情，却不必像出门打工那样风尘仆仆;太太与“风尘仆仆”是不搭调的，即使出门也是为了喝喝下午茶之类的风花雪月，寻一些风雅的无关痛痒的韵事。

既然有“全职”一说，就相应的有“半职”或“兼职”了。其实“半职”或“兼职”就做不成太太了，一边在外面和男人一样打拼，一边家里一堆家务等着你，累到眼皮打架还不能爬到床上去，哪里还有闲适与华美？女人天性的温柔自然也大打折扣了，至少嗓音是不如先前婉约的了，嗓音变粗、分贝拉高就成了时常的事情，不一定只是在吵架的时候。粗声大气的女人怎么可以像太太一样呢？我不止一次听到身为职业女性的女人私下说，其实她们一想到自己有时在家里凶悍的嗓门和泼妇的样子，就懊悔与痛恨自己居然有这么恶劣的声色！那声色俱厉的样子是很不知书达理的。她们大多数其实很想好好做一回太太的。

女人一方面责备自己不像个“太太”的样子――这太太的样子当然是指温柔贤淑，心平气和;一方面也抱怨丈夫没有提供她们做太太的条件。事实上，现在有多少男人有让自己的老婆回家安安心心做太太的实力呢？希望回家做“全职太太”，这于大多数女性来说是个很奢侈的要求，比过上一段时间要买一两件新颖的时装和名牌的化妆品奢侈得多。可是，说句公道话：这绝非男人的错。绝大多数做丈夫的何尝不想妻子安安静静地守在家里，下班回来有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有舒适洁净的家居，有妻子的香吻软语，有被母亲教养与照料得懂事体面的孩子？谁不想啊！

（摘自《上海青年报》 图/黄煜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