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奖状,借给你

小X，我们学校六年级的一名女生，虽然是个女生，却没有一点淑女样儿。她个子很高，坐在班里最后一排。课下的时候，小X疯疯癫癫的，总是和男孩子一块儿打打闹闹，就连走路都是带着风的，别指望她能安静一会儿。课上的时候，恰恰相反，就像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地蜷在那里，听不进几个字儿。不知道是听不懂呢，还是没兴趣。至于学习成绩嘛，不用说也能猜出来，门门功课都亮红灯。

原来不担任六年级课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今年担任了六年级的科学课，与她的交往也就更多了些。每当我上科学课的时候，她都坐得比较端正。特别是做演示实验的时候，她就像一只长脖子的仙鹤，把头抬得高高的，甚至站起身来，唯恐漏看了一点细节――时间长了，我明显地感觉到，她也只是看看热闹罢了。

每次遇到我，她都会想尽办法搭讪一两句。

看到我洗毛巾，她会说：“老师，你这么讲卫生啊！”

看到我扫地，她会说：“老师，你这么勤劳啊！”

看到我洗车，她会说：“老师，你这么爱护自己的汽车啊！”

……

每次我都轻轻地“哦”一声，表示回应。她却仍然会傍在旁边，东一句西一句地跟你扯一会儿。

她有时会冷不丁地从你身后窜出来，拍一下你的肩膀，在你惊魂未定的时候，做个鬼脸，便兔子似的跑开了。如果从六年级教室前经过，不用刻意地张望，就会发现她在教室里窜来窜去的身影。看到我，又会飞快地跑出来，大喊一声：“老师――干么去？”

今天中午的时候，我喊了几个五年级的男生，清理一下墙角的积雪。小X又偎了过来，小声地问道：“老师，我也帮忙行不？”

“当然好了！热烈欢迎！”谁又能拒绝一个孩子加入劳动的请求呢？

她抢了把铁锹，干得非常卖力……

教师伙房里没凉水了，我让两个男生抬桶水。一会儿的工夫，水来了，竟然是她一个人提上来的。尽管她身体好，个子大，我也很惊讶。满满一桶水，别说是大点的男生了，就是我从水管提到二楼也不是多么轻松的事情。她，竟然从两个男生手里夺过水桶，自己提上来了！

“小X这么厉害啊！”看到我的惊讶，她小嘴一撇，说：“这点小活儿，小菜一碟！”

那神情，那语气，让人忍俊不禁。我还没笑完，她就趴在我耳朵上小声地说：“老师，和你商量个事儿呗？”

“什么事儿？说吧。”看她今天这么努力地表现，一定会有所“求”啊！

“过年的时候，能发给我一张奖状不？”“奖状”两个字的声音特别小，显然底气不足，还有点脸红呢！这可是很少见的呀！

“要奖状干什么？”我故意反问她。

“切，谁不想要张奖状啊！”

“那你想要张什么样的奖状？”

“能给我个‘进步之星’吗？”她小心地试探着。看来，小X的要求并不是很高，对自己的定位还是比较准确的。

“那我要看看你期末的成绩进步大不大！”

一听“成绩”二字，她闪亮的眸子顿时黯淡了许多……

吃过午饭，我抽空去洗洗我的车。她又偎了过来，“老师，我给你帮忙吧？”

“不用，我自己擦一擦就行。”

虽然我说过不用她帮忙，可是她还是不肯离去，一会帮我端水，一会给我递毛巾……

车洗完了，她还跟着我。

“老师，我刚才说的事儿，怎么样？”看来，还是“贼心不死”啊！

“什么事儿？”我明知故问，逗着她玩儿。

“你忘记了？就是那个事儿啊！”她有点急了，但好像不好意思再重复那句话。

“哦，我考虑考虑。”

“就一张‘进步之星’，还用考虑吗？你是校长，还不是小菜一碟？”一听这话，她也不再不好意思了，大声地说出了口。

“那怎么行？这不是一张纸的问题，它代表了荣誉。我再考虑一下。”她似乎有点失望，我走开的时候，没再粘着我。

下午，大课间的时候，她又出现在校长室门口。伸着脑袋探头问道：“老师，你考虑好了吗？”

“没有呢！”听到简单的三个字，她又失望地走了。

放假前的最后一天，发奖状也是重头戏之一。

这一天里，小X总是在办公室门口或者跟在我屁股后面，还不时地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我知道，她是在挂念她讨要的那张奖状。

中午的时候，闲了下来，刚在办公室里坐下，小X就影子一样地跟了进来。

“老师――”她怯怯地喊了一声。

“有什么事吗？”我明知故问。

“就是那个事儿，你别忘记了哈？”她还不好意思明说。

“哪个事儿啊？”我故意逗她。

“就是那个，那个――”她一边结结巴巴地说，一边在胸前比划着奖状的样子。

哈……我实在忍不住了，大声笑了起来，小X的脸却红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我拉开抽屉，拿出一张早已写好的奖状递到她面前。她立刻眉开眼笑，双手合十，调皮地说道：“老师，你真是个活菩萨啊！”说完，便伸手想要接奖状。

“慢着。”我立马抽回了手，小X伸出的双手悬在了半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里画满了问号。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道。

“既然是‘进步之星’，你就要给我说说最近你都有哪些进步。”

“这――”她挠挠头皮，一副为难的样子。

“如果说不上来，奖状我可要收回了。”我一脸“严肃”地说道。

“别！别！我说还不行吗？”看我要收回奖状，小X有点急了。

“那你说说看。”我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上课听讲认真了一点了……”

“我的作业基本上能写完了……”

“放学时，我不带头跑了……”

她每说一条，我都点点头。其实，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只不过，我就是想让她自己梳理一下，找一找自己的闪光点。

“嗯，很好。不过，这张奖状还是不能发给你？”

“为什么？”她的眼里几乎噙满了泪。

“虽然不能发给你，但我可以借给你。”

“借？”她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但眼睛里还是又闪出了些许光亮。

“对。借给你。虽然你现在有了一些进步，但真正的进步不是一时的转变，而是要把好的行为习惯坚持下去，做得更好。所以，这张奖状只能暂时借给你。如果下学期你取得更大的进步，它就永远属于你了。如果表现不好，我保留收回的权利。你看怎么样？”虽然，我也觉得这样说有点残酷，但我要让她明白，奖状不是和校长要来的，而是通过自己坚持不懈的努力得来的。

“好，一言为定！”她思考了一会儿，咬了咬牙，答应了。

我又拿出那张奖状，递了过去，她却没有伸手接。

“怎么？要打退堂鼓了？”这下，换作我不明白了。

“不是，我想到下午放学再来拿行不？”她小心地问。

“为什么？”

“这样拿回去，大家会笑话我的。我不想让太多的同学知道。”

“好吧！放学后，我等着你。”作为一名教师，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这样的要求。每一颗自尊的心灵都应该得到呵护――哪怕她是一名差生。

放学的时候，她来取奖状，后面却跟了几个小家伙。当她接过奖状的时候，那几个小家伙就议论开了。

“她成绩这么差，怎么能得‘进步之星’呢？”

“就是，就是……”

“成绩差就不能得‘进步之星’吗？进步，不能光看成绩。这一段时间，小X的表现大家都能看得清楚。虽然她成绩还不好，但我相信她只要努力，一定会有更大的进步的。”

稍停了停，我接着说：“小X，我再重申一遍，这张奖状是我借给你的，我保留收回的权利。这几位同学都是见证者和监督者，你可要好好珍惜哟！”我又转头对小X说。

“好！”她低着头说。

“大家愿意当我的监督员吗？”

“愿意！”

几个孩子走了，快乐的笑声却留在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