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王震司令员踏勘荒原

时间:2022-06-14 09:11:41

1950年,库尔勒的春天来得特别早。3月中旬,粉红的杏花已经绽放,原野上的草木也已被春风唤醒,生出了嫩芽。我们播种的春麦也生长得格外茁壮,大家都盼望着军队第一年参加生产就能获得大丰收。

一天下午,王震司令员来到了库尔勒十八团驻地。司令员这次到来,主要是为兴修一项巨大的水利工程和建立军垦农场作实地调查。晚上,团政委阳焕生召集干部开会,请司令员作指示。刚吃过晚饭,我们就早早来到团部会议室静静地等着。

司令员来了,他一进来就与大家亲切握手。他穿着一身灰平布中山装,内穿一件褪了色的黑绒衣,白色衬领上补着一长条白布补丁;脚上穿着一双黑圆口布鞋,两条黑布带拴在脚面上。如果是与他不相识的人,很难相信这就是人民的一位高级将领。他详细询问了许多情况,我们都作了认真的回答。之后他又和大家着重研究了粮食供应、水利建设和建立军垦农场的问题。会议一直开到深夜11点钟才散。会后阳政委告诉我说,司令员明天要到杨大苦斗克以南去察看荒地。

第二天天刚亮,两辆嘎斯小汽车穿过库尔勒西郊的桑树林,向西行驶。王震司令员、阳政委和我同乘一辆车。从库尔勒到大墩子是一个长达30公里、宽1公里多、树木成林的长条地带,一条上户渠把这里的村庄连接起来。公路两旁灌木丛生,就像一条绿色的巨龙蜿蜒在塔里木盆地的边缘。举目望去,令人感到心胸开阔、神清气爽。尽管路面颠簸不平,司令员兴致仍然很高。随着汽车的前进,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沿途的一切。在田间工作的一群维吾尔族妇女站起来向汽车招手,司令员也面带笑容地向她们挥手致意。汽车走过,在笑声中,我们听到了喊“亚克西”的声音。

汽车经过上户村,司令员不断地回过头来与我交谈。他谈到在乌鲁木齐河、玛纳斯河、伊犁河、开都河、孔雀河、喀什噶尔河及塔里木河流域兴修水利、开垦荒地建立军垦农场的计划;说到了要在乌鲁木齐建设钢铁厂、纺织厂、汽车修配厂;还谈到要重修乌鲁木齐到喀什的公路,还要修建穿越天山的乌?穴乌鲁木齐?雪库?穴车?雪公路;也提到要在铁门关修建一个水力发电站。司令员豪迈地说:“我们要把新疆建设成一个工业基地、粮棉基地,把戈壁变成美丽的花园。”他的话,勾勒出了社会主义新新疆的宏伟蓝图,引起了我们对未来的美好向往。

我们在大墩子简单吃了早点,又驱车继续向西前进。大墩子以西再没有树木,也没有行人。从地图上看,我们已到了塔里木大戈壁北部的边缘。一望无边的大戈壁,好像浩瀚的大海,大陆性气候在这里明显地表现出来了。强烈的阳光,闷热的气流,一阵阵夹着细沙的热风,使人觉得特别闷热和心慌。我从木箱里取出几个库尔勒香梨递给了司令员,他又把一个香梨递给了司机小陈,大伙吃了几个香梨,精神又振作起来。

汽车在一片沙丘地带行驶,小陈加足了马力只走了半公里多路,后轮就“呜――呜――”地空转起来,再也走不动了。我下了汽车,对小陈说:“你怎么搞的,不找好路走?选”

小陈气呼呼地说:“好路,戈壁滩上哪有好路走?选”

我回头一看,第二辆车也在后边停下来了。当人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司令员笑着说:“沙窝里想坐车,是不行啦,步行吧?选我们这些步兵就有这个本领,别人到不了的地方,我们照样可以进去。”

司令员说着对黄云卿参谋长笑了笑,黄参谋长以自豪的口吻说:“这是我们步兵的特长。”

于侠团长说:“应该拉几匹马来。”

司令员说:“要马干啥?步行多随便。”

我和警卫员小王听说司令员要步行,急忙把水壶和食品都带上,就跟着首长们步行出发了。

领路的是黄云卿参谋长,司令员紧跟在他的身后。一行人走过,沙地里留下了一行亘古没有的脚印。在戈壁滩的沙地里走路特别费力,司令员一脚一个深坑,嘴里喘着粗气,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炎热的太阳把人烤得头昏脑胀的。我们在长满红柳的沙包下休息了一会,小王把水壶给大家。

阳政委身体很弱,他在一个沙包上躺着动也不动。我跑到他身边问:“政委,你病了吗?”

他坐了起来:“没有,躺着休息比坐着舒服得多。”

司令员开玩笑地说:“热天对瘦子来说并不可怕。你看你们于团长是个胖子,汗水都把衬衣浸湿了。”

他这一说,引起了大伙一阵笑声,好像疲乏也减轻了好多。

我俏皮地说:“司令员你看你自己――”

司令员低下头用右手摸着衣领子:“呵!我的衣服也湿了!”又引起一阵笑声。

我们继续向前走着,大约走了两个小时,走过了一片沙丘地带,眼前出现了一大片长满半人高芦苇的荒地。司令员马上就被这一片平坦肥沃的土地迷住了。他站在芦苇地里,不由得笑起来,对阳政委说:“你看,这一片黄的芦苇像什么?”

阳政委以朗诵诗的口吻说:“像一片成熟的麦海。”

司令员接着说:“这儿比南泥湾还好。”

说完,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弯下腰用双手捧起了一把土,两眼久久地打量着,然后又伸出舌头尝了尝,说道:“有些盐味,这土壤需要改良。”

司令员挺起身子,向四周展望了一番。他和于团长、阳政委走到一个沙包上,好像在战斗时观察地形一样,指指画画地说:“这一片土地至少有十几万亩,可以建立两个军垦农场。”他比刚才更兴奋了,以果决的口气说:“就这样决定吧――你们十八团就在这里建立军垦农场!”

于团长马上说:“我们一定照司令员的指示办,秋收以后把团部搬到这里来。”

建立军垦农场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这时太阳已经偏西,戈壁上忽然刮起大风。说也奇怪,风一起,天气就变冷了,一阵阵冷风吹来,脸上像针扎一样痛。小王把棉大衣递给司令员,我们顺着原来的足迹往回走。当我们走到沙丘地带中间的时候,风刮得更猛了,一时间天昏地暗,风沙打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我和小王扶着司令员,迎着大风沙一步一步地走过沙丘地带。司令员回过头对于团长说:“这个地方一定要多种树。”于团长大声回答:“不但要种树,还要修一个人工湖把鱼养起来。”人们本来已经沉默了,经司令员这么一说,气氛又变得活跃起来。

狂风过后,太阳已经被西山吞没,天空渐渐暗了下来。本来当晚我们可以赶回库尔勒,但王司令员提出要在大墩子研究水的问题,所以当晚我们就住在了大墩子。晚上司令员和几位团领导在一盏清油灯下,围着一张地图谈论着。黄参谋长详细地向司令员汇报了当地的水力资源情况:在 荒地西北,库尔勒的北山每年都有山洪暴发,洪水要到每年8月份才出山。北山都是风化石,修水库很困难。并且水流经过一块很大的戈壁,水的渗透和蒸发都很严重。依靠北山的洪水,不能供农田长年用水。大墩子以东,有一条上户渠从孔雀河分支,长达35公里,如果把这条渠加宽并伸展到荒地,基本上可解决农场用水问题。

司令员摸着前额思忖着说:“当地群众也要扩大生产,我们不应该与群众合用一条水渠。既然上户渠能把水引到大墩子来,我们就可以在上户渠以北重修一条水渠。”

几位团领导异口同声地说:“完全可以。”

司令员又说:“这条渠可能工程量很大,但修这条渠要有第二步打算――将来要把开都河改道,不准开都河的水流入博斯腾湖,把它直接注入到孔雀河内,加大孔雀河的流量。你们这条渠今后的灌溉面积应扩大到20万亩地。”

灯油已经快燃完,大伙都催司令员休息,因为司令员今天够劳累了。司令员睡下以后,我和小王通夜没有睡,在外面站岗放哨。

第二天,在返回库尔勒的路上,司令员不时地叫把汽车停下来。他跑到上户渠边,一会儿用柳条试一试水的深浅,一会儿又把手伸到水里抓出一把泥,看一看渠底的土质。汽车没有直接回库尔勒,而是开到了孔雀河边。这里是孔雀河穿过天山的出口处,河水从两座青石山的中间穿过,清澈见底。顺河向南看去就是美丽的瓜果之乡――库尔勒城。我们在这里停了一个小时。司令员站在一座小山顶上向大墩子方向看去,问道:“这里到荒地多远?”

黄参谋长回答说:“60公里。”

司令员自言自语地说:“完全可以把水引到荒地去。”然后司令员兴奋地从山上走下来,黄参谋长把一份地图递给了他。司令员把地图摊开在一块平坦的青石上,拿着一支红铅笔,像谋划一次战役一样,在上户渠以北划了一条红线。就这样,一项巨大的水利工程“十八团大渠”确定建设了。

这天,司令员并没有回到十八团团部,他在上车以前告诉我们,他还要到焉耆确定另一条“解放渠”工程。我们目送着司令员的汽车远去,直到它隐没在铁门关的山谷里。

这时,我完全沉浸在遐想之中,似乎在我的面前有一条长渠,淌着碧蓝色的水,正注入沉睡的荒原。

几年以后,在库尔勒地区,沿着司令员所划的红线,出现了一条宽阔、绵长的渠道。明净的渠水流进大墩子以西的荒原,荒原很快出现了不是两个,而是几个军垦农场。整洁的房舍,葱绿的林带,一望无际的麦海和棉田,拖拉机和康拜因在轰鸣……这一切的一切,交织成了一幅优美的图画。■

(作者系原兵团检察院检察长)

上一篇:石国庆:兵团人的骄傲 下一篇:校园里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