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中的美学思想

时间:2022-06-14 05:18:23

谈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中的美学思想

【摘要】美学虽作为舶来品而入中国,但是对美学的研究在我国却源远流长,而唐代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更是集我国美感范畴之大成,其美学思想对后世的文学理论家的著作产生了极大地影响。本文将对《诗品》本身以及历代评论家对其的评述进行研究,以探出其中的中国美学思想。

【关键词】诗品;和谐;流动;美学思想

美学,作为哲学的一个分支,它的研究对象主要是艺术(此外也还有自然和社会)之美,特别是艺术创造中的哲学方面,因此德国哲学家黑格尔称之为“艺术哲学”,或“美的艺术的哲学”。虽然,美学之名是近代才从国外“引进”而来的,但是对美学的研究,在我国却可以上溯到很远,先秦典籍和诸子著作中,以及以后几千年的文学、史学、哲学家们的著述中,几乎无不涉及到对美学的探究,为我们积累了丰厚的美学遗产。而对诗歌美学风格的研究,“唐代司空图的《二十四品》,乃集我国美感范畴之大成”。[1]

《诗品》是由二十四首四言诗集合而成的,它们分别是雄浑、冲淡、纤、沉著、高古、典雅、洗炼、劲健、绮丽、自然、含蓄、豪放、精神、缜密、疏野、清奇、委曲、实境、悲慨、形容、超诣、飘逸、旷达、流动。作者司空图以优美、形象化的语言去描述诗的各种风格,但由于其语言又有朦胧、晦涩的特点,正如苏轼在《书黄子思诗集后》中所说,是“自列其诗之有得於文字之表者二十四韵,恨当时不识其妙,予三复其言而悲之”,故《二十四诗品》无论其象徵性的手法抑或二十四品目的分类,曾引起诸多争议。例如:关于《诗品》的体系问题,其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杨振钢的《诗品续解》,他说:“诗品者,品诗也。本属错举,原无次第,然细按之,却有脉络可寻...... ”但是,他以“进之以”某品的说法,把二十四品一个个联系起来,显然有些牵强附会。再如:二十四品目如何区分和分类的问题,代表性的作者许印芳在《二十四诗品跋》中说:“分题系辞,字字新创,比物取象,目击道存。然品格必成家而后定,如‘雄浑’‘高古’之类,其目凡十有二。至若‘实境’‘精神’之类,乃诗家功用,其目亦十有二”,将诗品分为品格和功用两大类,每类各占十二目,就类加以说明。尽管各家看法有所不同,但是我们可以从他们各自的论述中及《诗品》本身归纳出其所展现的中国美学思想。

一、 和谐之美

中国艺术中有两种和谐,一种是对立中的和谐,另一种是无冲突的和谐。从中国美学发展的情况来看,在早期美学当中,出现了“大乐与天地同和”与“阴阳相应谓之和”之辩,最后偏重于人与社会的和谐的儒家和谐思想占了上风。魏晋以来,由于玄学的发展,道家的人与自然(宇宙)的和谐美学思想影响日增。而唐代以后,和谐的美学思想显然发生了转变,在强调社会性和谐以外,更突出了人内在世界的圆融,人退回内心,平灭内在世界的冲突,通过心灵的颐养,养得一片怡然。而道禅哲学的流行则是这一美学思潮变化的根本原因。而《二十四诗品》就是一部以道家哲学思想为基础,兼有佛家思想的著作,故其中充满了人与自然(宇宙)的和谐之美。

1. 刚柔相济

朱东润先生说:“司空图《诗品》中论作品风格有两大类:一类是阳刚之美,一类是阴柔之美。”[2]这是十分有见地的。《二十四诗品》无论在形式上还是在内容上对《周易》都有所继承。《诗品》以《雄浑》、《冲淡》为首唱,以《流动》品为终曲,这显然是对《周易》以乾、坤两卦开始,以既济、未济为终的形式上②的继承。在内容方面,我们知道《周易》以阴阳相摩相荡为哲学之本,“阴阳相应谓之和”的思想在《周易》中得到了充分地体现,如咸卦的《彖》曰:“咸,感也。柔上而刚下,二气感应以相与。天地感而万物化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观其所感,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卦分刚柔,上下相应,感而化生万物,可见其刚柔相济方有和的思想。而在《二十四诗品》当中,《雄浑》、《劲健》、《豪放》、《悲慨》诸品皆有壮美、至大至刚之美的特征。例如《雄浑》:“具备万物,横绝太空,荒荒油云,寥寥长风。”一幅浑沦雄肆,苍茫无际的宏观天宇,横在人们眼前,给我们一种至高至大,拔天盖世,超升灵魂于神游物表的阳刚壮美感受。而《冲淡》、《纤》、《绮丽》、《形容》诸品都以清新、细腻、阴柔之美为主,但又不失阳刚之美。如《形容》:“绝伫灵素,少回清真,如觅水影,如写阳春。风云变态,花草精神,海之波澜,山之嶙峋”,可谓阴柔之中具阳刚之美,刚柔相济。

2. 饮之太和

中国美学的和谐是一种生命的和谐。儒家主张:“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中庸・第一章》),是一种德性之和,仁是和谐思想的内核。而道家主张的是天和之美,冲和之美。

《诗品・冲淡》篇中说:“素处以默,妙机其微,饮之太和,独鹤与飞。”这里所谓的“太和”,古人也写作大和。《易・乾》:“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贞。”说有一种滋养万物的太和之“气”,嵇康《答难养生论》:“以太和为至乐,则荣华不足顾也,以恬淡为至味,则酒色不足钦也。”同此,“鹤”,古人视为神鸟,有仙气。王绩《游仙》诗:“驾鹤来无日,乘龙去几年,三山银作地,八洞玉为天,”传说鹤、龙均可载人入仙境延年益寿,永葆青春。由此可见,作家追求空灵、淡远般的天和美学思想。

二、生命流动之美

方东美在比较中西哲学本体论差异时说:“希腊人较为着重存有之静止独立性,印度人与中国人则往往赋予存有一种动态流衍的特性。”[3]流动性,是中国人对宇宙特性的根本认识。中国哲学特别强调生命的流动性。宇宙为永恒创造本体,永不止息的变化是精神,而流动是生命之间前后相连、无稍停息的展开过程,是生命的绵延。生生化化,无有断绝,此谓不断;才生即逝,未尝留驻,此谓不常。逝者如斯,不常不断,生灭无已,绵延无尽。永恒的创造本体有无尽的流动。而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正是以“‘雄浑’为‘流动’之端,‘流动’为‘雄浑’之符,中间诸品则皆‘雄浑’之所生,‘流动’之所行也。不求其端,而但期‘流动’, 其文与诗,有不落空滑者几希。一篇文字,亦似小天地,人亦载要其端可矣”[5],恰恰展现了这一生生不息、回环往复的生命流动之美的思想。

例如,《诗品》中的《自然》一品说:“薄言情语,悠悠天钧。”意为:你要真正悟出诗之妙处、美之妙处,那就看看无始无终、永恒运转的天地吧。钧,本是制作陶器的,“天钧”,指天地运行,宇宙恒转,四时更替代谢,有如,回环往复,没有穷尽。“天钧”本语出《庄子・齐物论》:“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我们都知道庄子悟自然之道讲究“得其环中,以应无穷”,就是在告诉我们要在流动中欢畅,在贴近道心处逍遥。在流动中创造,也在流动中生生常新。再如《诗品》的最后一品《流动》篇中云:“若纳水棺,如转丸珠,夫岂可道,假体遗愚。荒荒坤轴,悠悠天枢,载要其端,载闻其符。超超神明,返返冥无,来往千载,是之谓乎。”意为:看那水车在江边漫转,再看玉珠在盘中滚旋,多么奇妙又多么难言,在把流动的情理体现。这大地也和群星一般,在那苍茫的天宇蹒跚,且仔细追寻其中根缘,无不符合流动的规范。超然奇妙如梦遇神仙,奥秘莫测在往复回还,想古今千载沧桑变迁,比比无不与流动有关。这一品又使我们从大自然的美景当中体会到了生命流动之美,让我们在回还往复中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正如研究家杨廷芝在评《诗品》时所说:“首以《雄浑》起,统冒诸品,是无极而太极也。盖至此而变动不居,周流六虚,流动之妙,与天地同悠悠,太极本无极也。”[6]

三、“象外之象,景外之景”

司空图在《与极浦书》中所提出的“象外之象、景外之景”是唐代美学中的重要思想,而《诗品》二十四种不同风貌的诗歌意境中所蕴含的美学内容,恰恰是对这一美学特征的最好实践。例如《纤》:“采采流水,蓬蓬远春,窈窕深谷,时见美人。碧桃满树,风日水滨,柳阴路曲,流莺比邻。乘之愈往,识之愈真,如将不尽,与古为新。”这是一派明丽清新、充满生机、色彩鲜艳、幽静秀美、充满动态美的景象:水流潺潺,泉声叮咚,莺雀欢飞,碧桃垂柳,斗艳争辉,幽谷美人,时隐时现,诚如《皋兰课业本》中所说:“此言纤秀华,仍有真骨,乃非俗艳。”让读者产生了无限丰富的联想,因而也就具有了无穷的言外之意。又如《典雅》:“玉壶,赏雨茅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白云初晴,幽鸟相逐,眠琴绿荫,上有飞瀑。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书之岁华,其日可读。”这一品写的是隐居“佳士”的生活情状,写得很美:修长的竹林之中,桌上放一壶春酒,“佳士”慢酌慢饮,自由自在地坐在茅屋内赏雨。俄顷雨后初晴,天高气爽,幽鸟戏逐,瀑布飞溅。落英含情送别春神悄悄地归去,文叟诗翁象秋菊一样恬淡,又心气和平。这种具有耐人寻味的“象外之象,景外之景”的诗歌意境,才会使读者感受到“味在咸酸之外”的“醇美”。

此外,“超以象外,得其环中”(《雄浑》),“脱有形似,握手已违”(《冲淡》),“若纳水棺,如转丸珠”(《流动》)等诸品都体现了“象外之象,景外之景”这一美学特征,真可谓“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诗品・含蓄》)

总之,司空图的《二十四品》是一部对诗歌美学进行全面总结的重要著作,他对后世的文学理论家的著作产生了极大地影响,如严羽的《沧浪诗话》,清代王士祯的“神韵说”,王国维的“境界说”都对其美学思想的进行了继承和发展,当然这其中还有很多东西值得我们进一步去思考、研究和探讨。

【参考文献】

[1] 宗白华:《美学散步》,第179页。

[2] 朱东润:《司空图诗论综述》,《中国文学论集》,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10页。

[3] 方东美:《生生之德》,第283页,台北:黎明文化实业公司,1987年版。

[4] 清・孙联奎:《司空图解说二种》末尾附注,山东人民出版社,1962年版。

[5] 杨廷芝:《司空图解说二种》,齐鲁书社1980年版,第7、123-124页。

作者简介:孟祥君(1984--),女,现为福建师范大学2008级中国古代文学唐宋方向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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