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间的“孤独”使者

时间:2022-06-14 02:37:49

山水间的“孤独”使者

Q:《数码影像时代》

A:耿栋

耿栋,自然摄影师、自然地理撰稿人、野生动物纪录片导演、山水自然保护中心(以下简称“山水”)纪录片工作室主任。而十年前,他却从事着一项完全与影像八竿子打不着的工作,只因业余爱好摄影,便机缘巧合的一步步走向了摄影、摄像,并最终结缘了自然地理与野生动物。当然,在他追求影像的时候,影像也成就着他。

一路走来,影像照亮人生

Q:听说您最初是一名旅行者,说一下您是怎么一步步走到职业摄影师、纪录片导演这条道路上来的吧。

A:最早,我也不能算是一名旅行者,实际上算是一名摄影爱好者。但最早我是在一家投资公司工作,后来才选择了把摄影,并把它当成谋生的手段。起初开了一家摄影门店主要做人像摄影,后来发现太牵扯精力,而且自己又特别喜欢往外跑。在风光摄影和人像摄影都如火如荼的时候,想着是不是可以走一条不太一样的道路,后来关掉门店就在2002年跑起了野外,最初选择了自己喜爱的鸟类摄影。那时候摄影网站也是刚刚兴起,慢慢的和摄影网站打上了交道,差不多那时才算是一个旅行者,然后到处去旅行为网站拍摄专题。这个过程中,认识了我爱人,她在四川做动物保护的项目,我就帮她拍摄野生动物的图片,逐渐接触到了四川的一些自然保护区,后来发现这些保护区除了拍照片之外,也有拍视频的需要,我又帮他们拍一些视频资料,也算是最早的纪录片形式了。

在四川待的有三年多,回到北京后给山水做志愿者,后来做员工,主要帮山水做一些野生动植物的图片和视频采集工作。那时候山水有个大熊猫保护的项目,我就开始在秦岭和四川拍摄野生大熊猫的影像,大概从那个时候就往纪录片的方向来转了。在这个过程中接触了一些比较好的导演,跟着他们来学习纪录片的拍摄。

在北京大学第一次见到耿栋时候,他一身休闲装扮,白T恤加短裤,配一双白色运动牲。要是不熟悉的话,你可能会觉得他是北大的一名体育老师,因为他还有一副健硕的身体,这应该是跟他经常跑野外有着必然的联系。其实拍野生动物不仅仅需要强壮的身体,更需要有一颗能承受“孤独”的心灵。

野外,不一样的孤独

Q:拍摄野生动物题材,是不是要经常孤独地行走在路上?您又是如何坚持这种“孤独”的?

A:从拍摄需求上来说,拍野生动物肯定是人越少越好,但一般都会跟一个向导或助手,尤其是拍视频。这个孤独只是说是人少孤单,但心里并不会感觉到孤独,一旦发现和遇到野生动物,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孤独的概念。你和野生动物在一起是有交流的,当它对你不信任的时候,会离你越来越远;当它对你信任的时候,你和它之间是融洽的,它会逐渐的接受你,并接受你的拍摄行为。一旦它习惯了你,你可以从它的眼光里看到,它已经不再害怕了,不像一开始它吃着东西,会时不时的抬起头来看看你。那时候不觉得有孤独,你和动物一起就像和一个朋友在一起一样。

但是说句实话,孤独的感觉也是有的,比如说当你拍够了突然把紧张的身体和神经放松的时候,又比如它发现了别的东西跑掉了或者真的是因为你把它吓跑了,那个时候会很孤独,你会觉得刚才还与你和谐相处的朋友突然就没了。不管是空旷的草原上、高原上或者是茂密的竹林里、雨林里,你发现就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是真正的孤独!再加上你身体很疲惫,汗如雨下就会缺糖,那个时候只想坐下来休息,如果有朋友人或者爱人在你身边递条毛巾或者一杯水就会特别幸福。

还有,到晚上静下来的时候,黑灯瞎火的,你会有充裕的时间来想自己的事,来想家人的事儿,偶尔也会感到孤独。有时候在野外条件非常艰苦,虽然身体比较结实,但也有环境确实有让你受不了的时候,那个时候就会非常想念城里舒适的生活。

Q:一般到野外拍摄时候,食宿是怎么解决的?

A:住宿有几种方式,附近有老乡家就住在老乡家里,有保护站就住保护站,有房子我们肯定尽量住房子,没有房子就扎营。如果住保护站或者老乡家里,条件比较好的话,吃饭就会从外面买一些米菜来做:如果条件完全不够的话就买馒头和咸菜了。我印象最深的是2005年在做南水北调西线工程野外考察时,在青海省曲麻莱县通天河边扎营了十天,原计划扎三天就完了,菜也就准备三天的,大概从第四天开始就基本上啃干馒头了,通天河边上有野葱,我们挖出来洗洗,就着馒头就对付了。带的干净水也喝完了,我们就在通天河里选了个有回流的地方,那里水流相对缓一些,但为了保险,还是拿自己的衬衣过滤了—下。就那么样过的七天,那算是一次比较艰苦的旅行了。

但那次比较幸运的是,虽然我们直接喝通天河的水,大家都没有闹肚子。其实我们是冒着风险的,因为从我们扎营的地方到牧民开通的小路上差不多开车要走一天,然后再开到县城又得花两天,所以一旦闹肚子就很危险。像我们这种跑野外的人,看着水干净就都直接喝了,不管是山泉水还是河里的水还是老乡家里的水,也从来没有因为喝水闹过肚子。

采访耿栋是在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保护生物学楼,这也是山水的办公地点。山水自2007年发起“乡村之眼”公益影像计划以来,已经在云南、网川、青海共培训了八十名乡村学员,拍摄制作了近60部作品。耿栋说,“乡村之眼”开创了“人与自然关系草根化表达”的尝试。

真情的记录,真实的声音

Q:2008年“5.12”汶川地震时,您和同事到震区教会了很多老百姓使用摄像机,鼓励他们拍摄了自己身边的故事。您当时怎么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A:这就和山水自然保护中心在2007年开启的“乡村之眼——自然与文化影像保护项目”有着密切的关系,我们在中国西南山地,为当地百姓提供摄像器材和技术指导,鼓励他们拿起机器记录身边的生活,自主创作记录乡村社区影像。汶川地震时,四川范围内的熊猫保护区受到很大影响,当地的百姓和自然保护区是密切相关的,当时我们就跟五个自然保护区合作,选了自然保护区周边的五个村子,挑了十个当地的百姓,培训他们来拍纪录片。

我们当时就觉得,在这么一个重大时刻,不管大家拍的如何,把他们灾后发生在身边的事儿记下来,本身就是非常重要的。其实“乡村之眼”当时设计这个项目,最主要的目的给老百姓一个记录的工具,让他们记录发生在身边的环境和文化的变化,让他们去表达自己身边的故事,这本身是具有一定历史意义的。

Q:您觉得这次活动以及整个“乡村之眼”的意义在哪里?

A:“乡村之眼”在人与自然和谐、建设新农村等诸多方面都进行了有益的探索。它开创了“人与自然关系草根化表达”的尝试,让原本就生活在野生动植物周边的百姓,通过影像的方式表达了自己与当地环境之间的关系。在“5.12”汶川地震后组织这样的活动,本身就有它的记录意义和现实意义在。通过这个记录,我们还意外得到了“影像疗伤”的意义。

有一个特别真实的例子可以来证明,当时有一个村民来参加我们培训的时候,整个脸黑黢黢的,在培训班里也不怎么爱说话,也不像别人那么容易理解培训内容,但等到三个月后来剪辑的时候,就发现他变了,脸红扑扑的,还带着笑容,并且没想到的是他出的片子很让人感动。他的家乡唯一的通村公路因地震塌方被完全堵掉了,他用摄像机全程记录了村民把它修好的过程,并把在培训班里教的方法都很好的用到了拍摄中,他为片子取名“路”。我们内部做了一个电影节,在做分享的时候,他自己说了一句话:“这条路,不仅仅是家园重建之路,也是我心灵恢复之路。”

这对我们来说很意外,其实影像有这么一个疗伤的功能在里头。后来日本东京大学的一个博士就这个事儿还来找过我们,他们也想把这种作用用到日本的地震当中去。

Q:大型乡土题材系列纪录片《望乡》在中国电视纪录片领域可谓独树一帜,每一个鲜活的生命,既是故事的主角,也是记录故事的主体。这部片子里,有多少内容是当地百姓拍摄的?为了剪辑成片,有没有遇到很多困难?

A:《望乡》这个项目是山水和天津电视台国际频道联合制作的,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驻华代表处(UNDP China)为项目冠名播出。《望乡》为“乡村之眼”的学员作品提供了一个集中播放的平台,我们选出了三十多个片子,在尊重原片故事机构和原作者同意的基础之上,做了一个压缩的再改编。

“乡村之眼”的片子基本上是学员自己拍、自己剪,包括主题也都是他们自己定的。困难主要在后期剪辑上,他们有些不会操作电脑,我们就给他们配志愿者,但志愿者只是一个电脑操作手,无论是镜头的长短取舍,还是镜头间的逻辑关系,都由学员们自己定。片子完成后,要求他们在自己的村子里做了自我放映,学员之间的片子也会互相回放。其实拍完的片子最终还是要做交流的,尤其是当地的片子在当地来传播的话,它的效果要比外人从网络上看,情感上的反馈更要强烈。

作为乡村之眼公益影像计划渠道推广负责人,耿栋说,其实最大的困难是怎样让学员们坚持拍下去:在这个项目执行中,也有近一半的学员流失了,因为这样一个公益项目,作品是没有任何商业回报的。本刊在上期杂志UGC栏目里,为大家分析了《浮生一日》这部作品,或许这会是一个好的学习对象。

UGC+手机视频=未来“乡村之眼”

Q:2010年7月24日,全球最大的视频分享网站YouTube以“爱”和“恐惧”为主题向全世界网民“约片”。其收到来自192个国家,超过80000段,达4500小时的视频素材,制作成一部95分钟的纪录片——《浮生一日》。这是非常成功的视频UGC案例。《望乡》和《浮生一日》倒是很相似,您在怎么看待视频UGC?

A: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和学习的榜样,从2007年到现在我们做培训l差不多有六年了,学员们拍摄的题材和表达的方式各种各样,一些偏离主题的素材也特别的好,有时我们也苦于没有办法把更好的素材用上。其实做“乡村之眼”最大的困难是如何让大家坚持拍下去,视频UGC是一个很好的-方法,有些网站通过视频点击把广告盈利分享给拍摄者,这就是更好的事了。如果像《浮生一目》这样出片子,可能就要好好的策划才行,而且西南山地农牧民上网也不方便,就需要我们花更大的精力,不过我们愿意去尝试,也会考虑和视频网站进一步合作。

“乡村之眼”更看重的还是村民的个性化表达,在中国目前的环境当中,让百姓用影像来表达的机会特别的少,更不用说这些来自偏远山区、牧区的农牧民了。但在我们做论坛、放电影的时候,大家有手机都愿意拿出来摄像,而且是非常主动的行为。当看到他们手机和摄像机拍到的野生动物棕熊、雪豹,我们都羡慕的不行,他们都是非常好的第一线记录者。所以在今后的工作里,我们也会更加重视手机视频。要把它更好的纳入到我们这个培训和系统里面,如果每个人都要提供一台摄像机的话,也是一笔不小的消耗,其实大家身上就有一台摄像机。

耿栋说,他习惯了野外拍摄,和野生动物是有感情的,所以他以后的片子也都不会脱离这些题材,做中国人自己的野生动物纪录片会是他的工作重点。不过他希望,以后的野生动物纪录片里动物不再是一个配角,要更多的强调动物世界。

给自然家园的守护以力量

Q:雪豹是一个很神秘的动物,听闻您最近在三江源做一部有关保护雪豹的记录片。

A:是的,这个片子是从2011年开始策划的,去年十月份开拍,今年八月底将会进行最后一次外拍,主要是拍一些空镜头,航拍、延时、花草、风景,然后就进入最终的剪辑了。我接触这个圈儿差不多有十年了,始终就没有发现一个好的纪录片,来表现从事自然保护的人。可能有别的片子,做教育的,或者采访加工作记录的电视栏目,之前陆川的《可可西里》是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真正完整来表达自然保护工作者的纪录片确实很少。我在尝试做的时候认识了周兵导演,他听说我在三江源做雪豹保护项目特别感兴趣,他觉得野生动物是一个国际化的题材,于是我们一拍即合开始合作。

对于我来讲,这是一个全新的学习过程,和经验丰富的纪录片老师们合作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无论是规范的操作流程,还是讲故事的方式,都是之前我作为一个独立的制片人、导演所不曾涉及的,这种活生生的现场感也是无法从书本上获取的。我觉得自己获益匪浅,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学习,我才坚定了未来继续做纪录片这个方向。

Q:耿老师,以后有什么拍摄计划?

A:首先,要把过去的素材做一个整理,可能要做两个野生动物的纪录片,一个是关于大熊猫的,一个是关于高原鼠兔的,讲的都是动物的故事;另外,计划要拍一个叫“守护者”的纪录片,讲那些默默无闻的保护环境的老百姓。我的题材会一直和自然挂在一起,讲人和自然的关系,讲自然之间物种的关系,我过去拍图片偏向自然摄影,现在拍纪录片也会以自然纪录片为主。

我希望将来能够做这方面题材的制片人,我一直想着要做一部中国人自己做的野生动物纪录片,我相信中国摄影发展了那么多年,从设备、技术、技能上都是可以的,可能唯一不足的就是讲故事的方法和导演的思想,这也是我努力学习的方向。我对野生动物是有感情的,中国的野生动物题材在过去更多的是强调人,动物只是一个配角,我是希望以后动物能成为主角,人是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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