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婚姻谁可相依

时间:2022-06-12 08:28:28

除却婚姻谁可相依

本来我只是想说说自己的事情,但现在我却更想先说一说我的母亲。都说单亲家庭的孩子更容易婚姻失败,我不知道这对我算不算一个魔咒,我曾经拼尽全力试图打破它,却最后只是用现实再次验证了它的准确性。离婚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它的后遗症似乎现在才开始残酷地突显,我经常性地睡不好觉,开始一把一把地掉头发,怀疑是否更年期提前,可我才刚刚进入不惑的第一个年头呀。

母亲

我的母亲,现在刚刚60岁,她是在20岁的时候生下的我,是在农村。她是知青,下乡之后很快和我父亲恋爱、结婚了。母亲是个急性子、坏脾气的人,她的一生就像按了快进键一样,总是比别人快一拍或是两拍,当然这个快不是什么有前瞻性的快,往往是不经考虑的,连结婚也是如此。但她从不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的态度,让我学不来。

父亲和母亲都是当年的风头人物,在乡下如此,回到城里亦是。他们一起被分配到本地的饮食公司,不过两个人不在一起工作,母亲在早点铺工作,要起早做早点;父亲则是做公司总店的后勤,开车运货。父亲是经济头脑活络的人,所以也是那个年代先富起来的一代。我家十余平方米的房子里,很快就被电视、冰箱、洗衣机挤得没了地方。母亲是爱美的人,每天虽然要和油渍打交道,还是不能阻碍她穿着乳白色的高跟鞋和从春到夏的各种料子的裙子去上班。每每下午两点多钟,我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写作业时,看着母亲从院子外面哒哒地走进来,就觉得母亲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人。

其实母亲并不十分漂亮,她胜在气质,胜在永不倒的精神头上。而这一切在当时口头上崇尚艰苦朴素、内心里艳羡无比的人们来说,则是一份谈资。所以当母亲和她的经理传出绯闻时,那些无聊的人们一个比一个有经验地表示:怎么样,我早就看出来她有这么一天。他们在表述的时候,甚至并不背着我,他们以为我不懂,以为我只是一个会好好学习的女孩子,可那些话那些眼神我至今记得,仍如芒在背。

那时候,父亲已经自己单干了,只是在公司还挂着个名,赚钱养家是他最值得骄傲的地方,他的个性很爷们儿,他非常喜欢看母亲招摇过市的样子了,可他从不曾想这个与他曾经天雷地火的女人会与别的男人再生情火。如果要用来比喻,我的父亲就像一阵飓风,而母亲则像永不熄灭的森林之火,风或许会减弱,而火只有在生命燃尽之时才会熄灭。

母亲的那个经理比她小5岁,刚刚结婚,儿子不大。他有一个贤惠而固执的妻子。后来父亲跟我说了他的过程。夜半时分,其他的员工都没来,那个经理与母亲两个人一起上第一个班,他们的工作是点火、熬汤、和面。活儿并不多,剩下的就是两个人共处的时间了。

当父亲踩着早点铺后房山的柴火垛趴到上面的小窗子上向里望时,他看到他们两个人在一个长条凳子上背靠背坐着。不是胸贴胸而是背靠背,两边是热气腾腾的锅和乎乎烧着的火。每当我回想起父亲说的这个细节时,我心中充满的不是怨恨,竟是感动。据说哺乳动物的后背是最弱的地方,当它们遇到危险时,会选择与自己的同伴背靠背来面对敌人。那个对婚外恋还称为“第三者插足,’的年代,一对相爱了的人,将会面临怎样的道德批判和来自组织的处罚呢!而想要再往前走哪怕是一步,都将是万丈深渊呀!

可我的母亲还是走了。回家之后,暴烈的父亲把母亲打了个半死。在我的记忆里,他们两个人的婚姻一直充斥着暴力,这与他们曾经轰轰烈烈的爱情一样激烈。但这些暴力终归是在我可以理解的家庭范围之内的,离婚,对我来说还是太难接受了。

父亲的决定是:我的媳妇我教育好了还得跟我过。母亲则只、有一个要求:离婚!

母亲不是因为挨打才作的决定,后来她跟我说,那就是个借口,也是推了她一把让她有勇气往前走一步。而之后,我母亲的脚步就再也没停下过。

她带着我与姥姥同住,然后与梁叔(就是那个经理)商量着如何一起把婚离了女子在一起。母亲这边很快解决掉了,她净身出户,与她的皮鞋、大衣、裙子们告别了,只带着我。父亲按月会给我寄来生活费。而梁叔那边则没那么简单了。他的妻不离婚,也不哭闹,我甚至这二十多年从来没见过她和她的儿子,他们一直那么深刻地存在,却从不曾真的出现过。

她选择与她的婆婆一起生活,立志一个人也要养大儿子。梁叔是独子,他的母亲气得一时不肯认他,更从来不曾认过我的母亲。

就这样,梁叔与母亲过起了自己没名没分的小日子,我一直在他们身边,就像一家人一样。只是像而已,我不说,却从心里别扭着,不知道是别扭这关系,还是什么。这种别扭慢慢形成了恨,我恨我父亲,如果他不打她,她也许不会选择离婚;我也恨母亲不争气,如果她闹个鱼死网破,让梁叔离婚不就可以名正言顺了嘛。唯独,我不恨梁叔,因为我觉得他很不容易,一个人在养着两个家庭。

梁叔与我父亲个性完全不同,是个绵里藏针的人,但却不窝囊。想必他是爱我母亲到极致,不然也不会作出抛妻弃子的事。这在之后他与我母亲一起度过的二十多年中可以看出,他还是一个重情的人。

或许是因为没有婚约吧,我母亲在他们的关系中一直试图保持独立的经济来源,这与她和我父亲在一起时花钱无度的样子完全不同。而梁叔赚的钱并不全交给她,两个人在经济上更像搭伙过日子。这种日子过得表面上风平浪静,甚至慢慢让否定、唾骂他们的人也开始接受并肯定起来。但这日子底下潜在的暗流却似乎总在找机会涌出,我从一个女孩子天性的敏感中,早早就嗅到了不吉的端倪。

21岁的时候,我也出嫁了,并很快有了自己的儿子。我为自己的英明鼓掌叫好,甚至得意。因为我完全是在潜意识里照着父亲的对立面找的老公。他很本分、随和,什么事都愿意听我的,从不发脾气。他是一名海员,每年几乎有一半的时间放在了海上。但无论他在与不在,这份婚姻都让我觉得踏实。我发誓我绝不出轨,在这点上我甚至怀疑我会不会在基因里留有母亲的成分,于是我从不打扮,只刻苦学习、认真工作,连朋友都很少交,严肃得让人难以接近。

我的严肃、刻板,甚至不近人情、不变通的性情多半是来自我父亲,它有助于我在事业上不断攀升’却无助于我在婚姻与爱情里左右逢源。婚姻家庭里的事是要讲究迂回策略,讲究温情脉脉的,而我只会一条道跑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

儿子三四岁的时候,我家遇到了拆迁问题。老公在家里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妹妹。婆婆去世早,公公是独自一个人生活。这次动迁,本来住在一起的三户人家就要并成两家,公公要求与大儿子一起生活,他们两家的房子就分到了一起,是一套偏单。而我们只分到了一套小独单,因为本来我家的房子就是最小的。就这样我们还要自己再掏两万块钱。

他们家的规矩是男人开会女人不许参加。最终结果是,公公的房子以后就归大哥了,因为他们一起生活,而我们要按月给公公生活费。至于公公以后养老的 事则含糊其辞,没有结论。这哪里是三个人开会,其实就是公公和大伯把意见通知了我老公一下。我傻憨的老公没有反驳就当作结论告诉我了。

我当时就急了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嘛。我也可以和公公一起生活呀,把偏单给我好了。老公看我生气只是安慰:算了吧算了吧。我一看他的窝囊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不劝我还好,越劝我越急,我立即动身去公公家评理去了。公公家向来讲究家长威严,作儿子的都不敢跟爹顶嘴,别说儿媳妇去评理。公公被我气得够呛,嚷嚷着要我和老公离婚。

离婚就离婚,吓唬谁呀!让他一嚷,我倒觉得自己像是开了窍了,让平时就一杠子压不出个响屁的老公,关键时刻他从不曾保护过我,连一起出门买东西,他也总是走在我后面,问路都得我去。那个时候,想到父亲和梁叔,这两个男人都不曾让我母亲受过这种委屈,而我虽跟他顶了婚姻之实,却一辈子都要窝窝囊囊的,心里便怨气丛生。

后来想,原来我生怕自己像了母亲,但那时候的决绝却与母亲是如出一辙,看来潜藏在基因里的东西你怎么遮都没有用,关键时刻它就会出来显露本相了。

我要老公和我协议离婚,要么就让公公把我们要交的两万块钱交了。老公只是抱头叹气,然后出海不回信,留我一个人面对空气。他以为这种软招式可以磨没了我的脾气,其实那只会让我更快决定。很快我抱着儿子回娘家离婚了。半年之间,他来找我,只说不肯离婚,却没有一个回复,我就只有更加讨厌他,巴不得快点离开这个在我眼里像泥一样的男人。半年后,我们正式离婚了。

一个人的生活对那时候的我来说没有什么。很快儿子上学了我的生活重心就全在儿子的学习和自己的工作上了。不到30岁的人,就像30多岁―样。

母亲一边帮我带孩子,一边开了个小铺卖东西,还兼职跑起房产中介,她个性活络,我看她倒活得比我自在。我这么说时,母亲不同意,她说:“谁的苦谁自己知道,我害了你,你可得对得起你自己。”

那期间,梁叔的儿子考大学、毕业,然后是买房,梁叔与他有经济往来,母亲私底下是知道的,但她不说。很快梁叔也当爷爷了’母亲担心有一天他还是要回到那边去的。母亲说,梁叔告诉她自己早就跟那边断了,只不过孩子都那么大了,再说离婚也没什么意思了。可是,当梁叔的母亲病重时,他还是回去了。现在他不再与母亲长期同住,这边是他的别院,而那边似乎才是他儿孙绕膝的家。梁叔与母亲买的房子是记在母亲名下的,不知道这算不算他对母亲的补偿。

随着儿子长大,越来越少有让心的地方了,他那么懂事,我反而担心起他心里装了过多的东西。我一个人的生活也变成了两个人,那个人就是我的顶头上司,我们两个人的关系明眼人都知道,但没有^敢在我们面前公开议论。他的妻子从来不管他在外面的事,明明知道我的存在,却只管把自己的家经营得风生水起,即使在单位见了面两个人也是客客气气的。

我从没想过要替代谁,或是完成什么,婚姻离我已经很遥远了。从他最早对我的关心、提携,到现在我们两个人的默契就像老夫老妻一样,不管是在生活上还是工作上。他很男人,这是我看中的。再次比对母亲,我发现我和她的生活轨迹、爱好、个性都惊人地相似。我们同样爱有血性的男人,同样地敢爱敢恨不计后果。同样,我也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只是晴天白日下躲在窗帘背后不能见光的一件事儿,它早晚会过去,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那天母亲跟我说,松子一一我前夫――再婚前来找过她,他跟母亲说:“我经常想她。有一次我出海的时候,船出事了,“我站在甲板上,海水住船上涌,船一晃一晃的,我眼前都是她……”我听完就哭了。

那个男人是个好男人,或许时光逆回,我会学着去容忍、去接受一个能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我那时想要的不过是他的一句话,听他告诉我:“咱不和他们争,以后老公我给你挣更大的房子,赚更多的钱。”我要的不过是他爷们儿的表现而已。而现在这些对我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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