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州窑青瓷上的动物形象

时间:2022-06-12 07:44:14

洪州窑青瓷上的动物形象

洪州窑是我国古代长江以南六大青瓷窑系之一,它成熟于东汉,终于唐末,前后历经800余年。洪州窑青瓷品类繁多,造型各异,艺术性极高,在我国青瓷制造史上且具有重要地位。尤其是洪州窑青瓷中的动物形象塑造,极具艺木魅力,它不仅表达了我国古代先民的和祈盼,也从一个侧面折射了当时的社会生活。本文拟就洪州窑青瓷动物造型有关问题作一初步探讨。

从江西及周边地区考古发掘的资料看,魏晋南北朝以来,墓葬中各青瓷动物类造型的器皿大大增加,多种动物形象作为器皿的整体或局部造型,更是洪州窑青瓷动物造型的显著特征。如镇墓兽、鸡笼、狗圈、猪圈等明器,以及鸡、狗、羊、熊、狮、虎、鸟、鱼、蟾蜍、猫头鹰瓷塑等等(图1-图8)。这种与社会生活息息相关的各类动物装饰题材和装饰技法,直接反映了当时社会人们的和审美取向,亦形象地反映了当时社会对“群生虫豸皆有灵”的认同。

在洪州窑青瓷器皿中,鸟的形象,成为最多见的一种题材。它们与器物紧密地组合在一起,形成了鲜明的时代特点。从古代传统文化渊源来看,这些鸟的形象具有深刻的象征意义和文化意蕴。如那些造型各异的鸟杯(图9)、鸟柱盏、塑鸟熏炉、博山炉、鸟形盖罐及周身塑飞鸟的堆塑罐等,都频频出现在魏晋六朝随葬器皿中。这些塑鸟的青瓷器物中,以造型各异的博山炉最为精美。如图10所示,是一件南朝洪州窑青瓷莲花飞鸟香熏。此器通高28.9厘米,造型为一盛开莲花上立一欲展翅飞翔的大鸟。下底为一刻有莲瓣托盘,盘径17厘米。托盘与上部莲花分为两节,可拆开,莲花瓣内侧有小孔数个,可出烟。全器内外通体施青釉,釉汁温润可人,积釉处呈青绿玻璃质地。此香熏造型华美,花瓣屹立之飞鸟,昂首挺胸,鸟尾高耸,似仰天号鸣,展翅欲飞,造型极为生动。此青瓷香熏与习见飞鸟香炉不同,雕刻匠心独具,莲瓣大叶刻划细腻,交错重叠,为洪州窖青瓷熏炉仅见之物,故十分珍贵。纵观中国漫长的历史,鸟文化可谓源远流长。尤其在青瓷发源地的古越文化中,鸟的形象在各类器物中比比皆是。古人常把越和鸟联系在一起。如古诗中有句曰:“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愿随越鸟,翻飞南翔”。关于鸟的含义,郭璞《山海经・图赞・青鸟》云:“又名三危,青鸟所憩,来往昆仑,王母所隶。”以青鸟作为王母的使者,成为联接神仙世界和世俗之地的纽带。陆机在《泰山吟》中也有“神房集百灵”之说。鸟在魏晋六朝青瓷器皿中大量出现,显然是迎合当时人们向往求仙得道、羽化飞升的心理需求。

在洪州窑六朝青瓷动物器皿中,有两种颇具代表性的“断代标准器”值得关注。即青瓷羊形器和鸡首壶。这两类器皿在魏晋六朝墓葬遗存中常有出土。在四世纪的百济(现朝鲜半岛)古墓中也出土了青瓷卧羊。图11为洪州窑西晋青瓷点褐彩羊形器。器长22厘米,高17厘米。造型为一立式犄角公羊。羊体颀长浑圆,身有三道双圈弧线纹,两颊饱满,长须下垂,神态安祥,抿口敛神,两耳竖起贴于脑侧,两眼炯炯有神,双犄角卷曲。羊首顶部有一圆形孔口,内空。羊体全器施青黄釉,犄角、眼、尾等处均点褐彩。全器造型比例准确,线条优美,尤头部刻划极为细腻生动,一幅温驯可人的神态,富有吉祥瑞气。观此青瓷羊形器整体造型,当为西晋实用器皿。这一作品,亦反映了洪州窑工匠极为精湛的制瓷工艺水平。

羊乃瑞祥之物,是人类最早驯养的动物之一。在古人的心目中,它既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肉食来源之一,同时又被赋予了很多美好的秉性和象征意义。因为羊温顺可亲,是一种善良有义的动物,所以“善”、“义”才会都从“羊”字。我国最早的文字甲骨文中就已有“吉羊(祥)”的记载;《诗经・召南》有“文王之政,廉直,德如羔羊”,用以表达文王的德政和善良的品性;《易卦》有“三羊开泰”之语,用以表达岁初人们美好的祝愿。人类的远古祖先一直把羊以其美好、祥瑞之寓意而作为塑造的对象,以赞美羊的善良知礼、内柔外刚之秉性。西汉人韩婴在其《韩诗外传》中载:“鲁哀公使穿井,得一玉羊,孔子曰:‘水之精为玉,土之精为羊’”。孔子之意是掘土穿井为求水,结果得一玉羊,乃水土之精气化合而成瑞器也。这恐怕是古文献对羊形器皿的最早解释。其实,羊被人们视作瑞兽,更重要的是羊所拥有的忍辱负重、甘愿奉献的牺牲精神。有史以来,羊始终充当着人类的牺牲品,无私地哺育着人类,贡献着整个身躯。这方面,载入史册的、有羊掺和其中的故事则莫过于妇孺皆知的苏武牧羊。《汉书・苏武传》中记载了匈奴单于欲降苏武,“乃幽武大窖中,绝不饮食。天雨雪,武卧啮雪与旃毛并咽之,数日不死,匈奴以为神。乃徒武北海上无人处,使牧羝,羝乳乃得归……”人们在赞叹苏武坚持节操威武不屈精神的同时,亦不会忘记羝羊危难之际慷慨相助的善心之举。至于说到羊的形象在古代艺术品中的反映,无论是殷商时期的“四羊铜尊”、东汉时期的“百戏吉羊”画像石,还是晋代、南北朝时期青瓷羊形器等,都是我们华夏先民对羊这一灵物所融入的情感,亦寄寓了古人对羊的善美、祥瑞、谦德及“义举”等秉性的崇尚之情。

说到洪州窑青瓷的动物造型,除羊形器之外,研究古瓷的人们自然而然地会想到鸡首壶,这种器皿已成为六朝青瓷的断代标准器之一。至今古瓷藏家一直很难理解这一鸡首流壶具,何以这种壶具在三国时横空出世,继而在整个六朝达到鼎盛,至隋唐又突然绝迹?鸡首壶这一独特造型的象征是什么?其作用何在,以及它的器型演变有何规律?

从史料记载,青瓷鸡首壶最早见于三国吴的晚期,但实物依据不足。笔者拙见,吴和西晋的鸡首壶相近,难以区分,一般还是认定为西晋早期始有鸡首壶可靠些。西晋时期的鸡首壶,形似小盘口壶,肩部的一面贴塑鸡头,另一面贴一三角形状的鸡尾,也有的盘口与肩部相连一个圆箍形把手(图12、13)。从鸡首尖嘴无孔看,此时的鸡首壶应该是作明器用的。至东晋时,鸡首壶已基本定型,壶身变大,肩部的鸡头上有冠,下有颈,圆啄有孔,普遍装有把手,有的把手连壶的盘口一端呈龙首状,有的鸡首壶还在壶的肩部和鸡的眼珠、冠等显著位置上,用褐色釉作点缀装饰(图14)。降至南北朝时,壶体开始变得修长、挺拔,鸡首的冠部较大,颈部更加细长,盘口也有所增高,此时壶的执柄高于壶口,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实用壶了。也有人认为,六朝时期的青瓷鸡首壶,无论壶嘴实心或空心,均为一种象征性的陪葬明器而已。而实际上,普遍容易接受的观点应该是凡嘴为实心者为明器;嘴空心有流者系生活器皿,当然也不排除主人死后可当随葬用具。1972年江苏南京化工厂东晋墓出土一件青瓷鸡首壶,底部刻“罂主姓黄名齐之”,可知此类鸡首壶是当时称之为“罂”的实用壶具。

六朝的壶具何以取动物鸡之形,其寓意何在,并无确切史料可考,但按照我国传统民俗推测,恐怕还是取其寓意。鸡乃我国古代人民最常见的一种圈养家禽,除了食用之外,又是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啼鸣报晓之物,晋人即有“闻鸡起舞”之说。加之鸡善群居、温驯无害,深得人们喜爱。除此之外,我国自古还认为雄鸡之血具有除邪去祸、印证诚信之功能,素有“滴血为盟”、“洒血驱魔”习俗。由此看来,如以羊的寓意来考察一下鸡首壶的话,“鸡”与“吉”谐音,将其视为“吉利”或“吉祥”的象征,应为顺理成章。当然,壶究意取何寓意,从出土实物早晚和形制变化看,其寓意也是不尽相同的,今人只可揣测,而不能妄自想象。鸡首壶的寓意,除有传统驱灾除凶、避邪引吉的寓意外,还有其他另类寓意,也未必可知。比如,现藏于深圳青瓷博物馆的一品六朝青瓷鸡首壶,壶体以褐彩铭“吾有心”文字。据考证,晋代礼学分“有心”“无心”两派,以此推断,取鸡首为形,表明自己的哲学观点,恐更具其深意吧。又如浙江余姚西晋墓出土一件青瓷鸡首壶,造型独特为仅见品,此壶将盘口上的提梁做成“黄鼠狼”形,且“黄鼠狼”的头朝着其前鸡头的后脑,所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意,就可作另类之说了。因而,六朝青瓷鸡首壶,与历朝历代的许多古瓷一样,意犹未尽,留在人们心中的许多谜团,也只好待人们今后不断去探究诠释了。

作为我国古代青瓷制造的一朵艺术奇葩,洪州窑青瓷丰富多彩的动物造型,融入了当时的人文观念,形成了特殊格调,具有强烈的时代个性。表现在对瓷器动物造型的审美追求上,则有别于北方的粗犷浑厚,流露出江南水乡的灵秀之气。今天我们观赏着这些青瓷器物千姿百态的动物形象,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它们仿佛都流动着生命,向我们默默地诉说着已经逝去的过去。(责编:雨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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