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胎换骨终成器,顽劣浪子横渡“爱情海峡”

2009年6月16日晚，中央电视台播报了一则新闻：陕西勇士顾楠成功横渡琼州海峡，并将“中国横渡海峡第一人”张健的记录整整缩短了43分钟。消息一出，三秦大地为之轰动。当地媒体纷纷报道这一喜讯，可顾楠心头却五味杂陈――媒体不知道，他曾是乖张任性的浪子，甚至将父亲气得心脏病发，抱恨辞世……

浪子能回头，多亏了一个女孩。她带来的那场美好爱情，使顾楠曾经沉沦的人生最终精彩激扬，迎风破浪。

突染腿疾人乖张，叛逆儿子气死父亲

2005年7月的一个早晨，古城西安的一户人家里，51岁的顾少华刚刚起床，只见儿子顾楠站在床前不耐烦地催促道：“爸，给点钱!没钱花了。”

“有班不好好上，一天到晚就知道要钱。”顾少华气不打一处来。可他说他的，顾楠只当没听到，眼珠子翻向天花板，等着拿钱的手依然固执地伸着。顾少华为人儒雅和善，即便儿子如此，他也舍不得说什么重话，最后只得掏出钱包。顾楠笑逐颜开，利索地数出五张百元钞票，扬长而去。顾少华独坐床头越想越难受，忍不住泪水潸然……

这个儿子，一直是顾少华最大的心病。作为高级经济师，他曾想早日把儿子培养成才。可是1992年，12岁的儿子突患“畸形性骨炎”，让他的设想全部落空――医生说，这种病严重时可能蔓延全身，最终致人身体畸形!

顾少华大惊，这应该是遗传病，但自己和妻子没有这种症状啊!可当时已经顾不上太多，只好带着儿子开始求医问药。顾楠小小年纪也吃尽苦头，接受了两次成人都难以承受的大手术。直到1995年，病情总算得到控制。

顾少华以为雨过天晴了，谁知这场大病让儿子性情大变。顾楠说：“我不上学了!一个残废读书干啥?你给咱多挣点钱，将来够我花不就得了!”顾少华坚决不同意。顾楠勉强回到学校，但天天惹是生非，害得老师不停地找顾少华谈话。

1998年高考，顾楠勉强考上一所专科学校。毕业后，父亲把他介绍进一家律师事务所，可他不肯好好上班，整天不是上网打游戏，就是在街上瞎玩。顾少华忍不住数落顾楠两句，顾楠理直气壮地反驳：“你别忘了，我是个病人。不趁现在赶紧享受生活，难道等过两年不能动了，干看着别人快活?”

无心工作、开销又大，顾楠免不了经常向父亲伸手要零花钱。顾少华不是给不起，只是每想到这个儿子还不知要何时才能真正长大，心里就倍感绝望。

顾楠可不理会父亲怎么想。钱到手了，他第一件事就是去呼朋唤友。一大帮人找了一家早开门的歌厅，大白天飙起歌来。

母亲电话打来时，顾楠正在引吭高歌。音乐实在太吵，他听不清楚母亲的话。“我爸?我爸咋了?医院?谁在医院呢?”

终于听明白是父亲进了医院，顾楠才知道害怕。一把扔下麦克风，他夺门而出，跑到马路中央扬手截停一辆出租车，冲司机大吼一声：“快!去医院!”

车子终于“嘎”的一声停在医院门口，顾楠顾不上腿部旧患，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去，边喘粗气边心里盘算：一会儿见到父亲，一定要好好认个错，自己平时确实太过分了，哪有这样当儿子的!

然而，悔悟似乎总是来得太晚一一等顾楠冲进病房时，父亲已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再也不会骂他了。因突发心肌梗死，五十刚出头的顾少华抢救无效，仓促离世……

那一瞬间，顾楠冥顽不化的心像被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他一头扑在父亲身上，有生以来第一次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之后的半年里，顾楠不再四处游荡了，过去那些哥们儿的电话号码也被他一一删除。整日里他就像丢了魂，常常坐在那里发呆。父亲离世对他打击实在太大了，想着父亲生前的好，想着自己曾经的忤逆，他痛悔莫名，有时甚至觉得，走的那个人不该是父亲，应该是自己……

2006年，在母亲的不断催促下，顾楠向高新区管委会征地拆迁办投了一份简历，最终被录用。可上班没多久，因为丧父之痛难消，他渐渐又变得整日心不在焉，工作也丢三落四。家人为此纷纷叹息。

谁都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场美丽的爱情悄然而至，像一盏明亮的灯，瞬间照亮顾楠混沌的心灵。

曾经顽劣恐难改，爱情刚来又要转身

顾楠至今清晰记得，那一天是2007年3月17日。

“我叫桑春妮，今年25岁，是成阳中医学院毕业的，现在在西安521医院上班。”坐在顾楠对面的女孩大大方方地介绍着自己，微微一笑。

别人安排的这次“相亲”，顾楠原本不想来。父亲离开这一年多里，他除了上班就是闷在家，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可没想到真的见了面，眼前这位姑娘却让他有小鹿撞心的感觉，除了她的漂亮，还有她独有的清新。

可是，她能接受自己的病吗?顾楠思忖再三，跟桑春妮坦言了自己的情况。桑春妮笑了笑说：“这病我知道。但我更在乎一个人的人品，不在乎他的病情。”桑春妮的话让顾楠先是一喜，既而一惊：人品，自己的人品算好吗?他不敢想下去了。

3月的西安，天气还带着点寒凉。这天很晚才回家的顾楠满头是汗，怀里抱着一大摞书。“那么不爱学习的人，咋看起书来了?”母亲莫名其妙。母亲招呼他先洗手吃饭，他却摇摇头转身进了自己的小屋。有一个消息他没来得及跟母亲宣布：他决定改变自己。这些书都是跟业务有关的，他打算在工作上也上进一把；从今往后，他还决定不再说一个字的粗话、脏话，走路也不再横着膀子左摇右晃，像个痞子……总之，从里到外，他要重新做人。

顾楠的变化让亲人们喜出望外。以前在家，他看见油瓶子倒了都不会扶，现在不仅跟妈妈和奶奶抢着干活，还学会了笨手笨脚地做饭给大家吃。奶奶喜得悄悄跟顾楠母亲说：“还是春妮这姑娘有本事，让咱小楠一下子就长大了。”

悄悄说，是因为不能让桑春妮听见。顾楠知道女友对人品有多在意，再三央求家人对他过去的“劣迹”守口如瓶。

那段时间，顾楠对于桑春妮的迷恋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她的每句话都被他当作圣旨。顾楠的工作整天要站立行走，髋骨受力比较大，对腿疾康复不利。桑春妮从医护人员的专业角度出发，建议他多游泳。于是，每个星期天，顾楠都雷打不动地去十多里地外的一个游泳池锻炼。当然，前提是桑春妮得陪着他去，等他游完上来，她再为他按摩推拿……

然而，就在顾楠越来越离不开女友的时候，桑春妮突然无意间知道了顾楠最怕她知道的事。

“你以前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那天一见面，桑春妮劈头就是一句，脸上没了往日的笑意。顾楠心头一紧：“我……”“行了，别说了!”桑春妮打断他的话，眼泪一下冒了出来，“你以前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当过混混，我可以不计较。可是，你连亲生父亲都能……算了，分手吧!因为我实在没办法相信，一个连父母都不爱的人，会爱他的妻子。”

犹如一记力大无穷的耳光狠狠扇在脸上，顾楠当场就傻了。对于父亲的罪咎感再次填满了他的心，压得他喘不过气、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桑春妮逃也似的掩面而去。晚上回到家，他把父亲的遗像捧在手里，一言不发，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流。

第二天，顾楠打电话，桑春妮不接；去医院找她，她避而不见。没办法，他只好写信。道歉，恳求，立誓……写满了几大张信纸，末尾他将了她一军：“就是要分手，也不是现在!你曾经说过要治好我的病，你忘了吗?”

桑春妮回来了，板着脸声明，她不是对他的改变抱多大希望，是放不下他的病。顾楠激动得结结巴巴道：“咋都行!回来就行!病会治好的，人也会学好的……为了你，也为了我爸!”

桑春妮确实给他带来了幸运。那之后，她多次带顾楠复查腿疾，终于在一次权威诊断中证明：他的病根本不是可怕的骨炎，只是股骨头坏死。那一夜，他买了一大捆烟花，拉着桑春妮跑到郊外的空地燃放。美丽的烟花照亮夜空，也照亮桑春妮圣洁的面庞。顾楠突然单腿跪地，向桑舂妮说：“你是我的圣人，我的天使。有你在身边，我才不会有事……嫁给我吧，妮妮!…我嫁我嫁!你快起来，腿还没全好呢!”桑春妮心疼地拉起顾楠，羞涩地点了点头。

然而，对着烟花许下的婚誓，竟也如烟花短暂。仅仅过了几个月，桑春妮的一个电话，就让顾楠关于婚姻的美梦应声而碎。

用勇敢证明刚强，风浪中游出“第一勇士”

“顾楠，我爸妈让你今天来我家一趟!”2008年10月9日，国庆长假刚完，桑春妮打电话给顾楠，声音带着哭腔。

这是怎么了?顾楠正想追问，话筒中已是“嘟嘟嘟”的忙音。他的心一下子全乱了。

他不知道，电话那头，桑春妮更是心乱如麻。趁着长假期间一家人都有空，她认真地跟父母说了顾楠的事。父母当时没说什么，直到长假最后一天，才严肃地跟她摊牌：“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二十多年养成的品性，怎么可能说改就改?再说，他那个病会不会遗传，你学医的自己弄清楚了没有?万一你们的孩子再得这个病，你要承受多大的痛苦!”越说越激动，父亲最后铁青着脸要求桑春妮，“你务必明天就把他叫到家里来，当着我们的面跟他分手!”

当天下了班，顾楠提心吊胆去了桑家。“顾楠，我爸我妈觉得咱们不合适……”半晌，桑春妮开口了，“我想，反正你的病也好了，我答应你的也做到了，你还是另找人吧!”说罢扭头冲进里屋，压抑不住的哭声随即传了出来。顾楠傻眼了，一米八几的小伙子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叔叔阿姨，我俩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呀，你们就成全我们吧!我对春妮绝对是真心的!”

两位老人对视了片刻，最终还是别过脸去。

离开桑家后，顾楠跟单位请了假，天天往医院跑，又是抽血化验又是做DNA检测，找了这个专家又找那个专家……想证明这个病不会遗传。但再多的证明，也没能打消桑家父母的担忧。

心中苦闷越积越多，顾楠只好去游泳――每次都游到精疲力竭，希望能宣泄自己的难受。

“你游得这么好，咋不去参加海峡横渡呢?”一个泳伴跟他提起，有几个游泳爱好者正在策划一次琼州海峡横渡。顾楠眼前一亮。他知道，北京有个张健曾横渡琼州海峡，还创下了9小时19分52秒的纪录；至于陕西人，从没听过谁在那个海峡留下过印迹。要是自己能做这个陕西第一人，幸运的话，又打破张健的纪录，不就能证明自己的身体足够强壮，就是将来孩子得了这种病，也有能力让他活得像自己一样刚强?

顾不上擦干身体，顾楠当场拿起电话拨通桑春妮的号码，一股脑儿地说了自己的想法。“不行!”桑春妮连声反对，“你的体力不行。你毕竟得过病啊!太危险了。你疯了!”“我－没－疯。你－等－着－瞧!”七个字，一个个地从他的牙缝里蹦出来。在顾楠心中，这不仅是承诺，还是他爱情进攻战的战书。

从那天起，每天训练两小时，至少游5000米……顾楠开始了地狱般的艰苦特训。约定的横渡时间是6月16日，到2009年5月中旬，顾楠的游泳总量已超过1000公里。

听女儿说了顾楠的计划，桑春妮的父母被小伙子的倔犟和勇气折服了，没再反对两人的事。桑春妮也郑重地对顾楠说：横渡是否成功不重要，一定要平安回来!因为她已经选定了佳期――8月16日那天，她要做他的新娘。

6月16日清晨，徐闻县台尾角，海风带着些凉意。6时32分，随着一声发令检响，顾楠一行下水了。

开始一段他游得很轻松，可是不久，他突然觉得脚背一阵剧痛――糟糕，这里是近海养殖区，看来脚丫是被渔民养殖的贝类划伤了。再游一阵，双脚一阵酸麻，活像过电一样。顾楠苦笑，这一回感觉软软的，肯定不是贝壳，估计是海蜇在蜇他呢……

一路小心翼翼，好不容易游出3000米的近海养殖区，顾楠甩开了手脚，开始加快速度，架势活像一头虎头鲨。谁知这时，导航员拼命给他打信号：前方有环流!顾楠一惊，连忙稳住身体。好险!真要陷到环流里面，即使是鲨鱼怕也逃不出来!

不知道游了多久，一条补给船缓缓驶了过来。顾楠这才醒觉，自己已经饥肠辘辘。根据国际惯例，接受食物时赛手不能接触船体，否则成绩无效。接过补给人员递过来的八宝粥，顾楠只能一边踩水一边往喉咙里倒。突然一个浪头打来，粥没喝进去多少，咸得发苦的海水倒是趁乱灌了一大口进去。真难喝!这会儿要是有碗胡辣汤该多好!顾楠想着想着笑出声来：妮妮也特别喜欢喝胡辣汤……

不知不觉已经游了6个多小时。13时许，顾楠抬头望了望前方：距终点只剩下800米左右。胜利在望了!顾楠告诉自己，把最后的体力都拿出来吧，冲刺的时候到了!

可是就在这时，海水冲击突然加剧。顾楠花了足足一个多小时，先后三次变换登陆地点，始终无法靠岸。之前游了30多公里，他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手脚近乎僵硬，他感到自己快撑不住了，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随海水漂浮。

“要不要马上施救?”“再等等。这时施救，他就白游了!”众人紧张地关注着顾楠的情况，议论纷纷。就在这最后关头，人们隐约听到顾楠含混地喊了一嗓子：“老爸!媳妇!拼了!”吼完，他像注射了兴奋剂，再次奋力游动起来……

14时48分，在海口新海村，顾楠终于成功上岸，最后一个动作竟是笔直地倒在了沙滩上――他本想跪在岸边的，可双腿已不能打弯。

“8小时16分，比张健整整少了1个多小时!”众人欢呼起来。顾楠却止不住泪水：这一定是天意。因为琼州海峡知道，他要在8・16那天迎娶自己的新娘。

2009年8月16日，顾楠和桑春妮的婚礼现场，桑家父母笑得合不拢嘴。以前他们反对，是担心这个坏小子改不了浪荡习性、误了女儿终身幸福；如今他们自豪，是因为“坏小子”已成了媒体盛赞的“陕西第一勇士”，成了一个说到做到、顶天立地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