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小贩之死

美国首都华盛顿的法拉格特广场，是堪称全美最繁华的地方之一。一个在此以卖卷饼为生的小贩卡洛斯，因心肌梗塞猝死。

大名鼎鼎的《华盛顿邮报》在头版刊登了讣闻：“法拉格特广场上的小贩卡洛斯，早已成为人们生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那种俗世里的生活，是谁也离开不了的。他的不幸去世，使我们深感悲痛。从一定意义上讲，没有小贩卡洛斯，就没有法拉格特广场的繁华和热闹。他烙的卷饼，飘香了整个法拉格特广场，他给人们的生活带来方便和快乐。人们会永远记住小贩卡洛斯、记住他烙的卷饼、记住那柄硕大的遮阳伞。”

噩耗传开，数百人来到卡洛斯摆摊的地方，哀悼他们的好朋友――一个平凡的“小人物”。

几乎与此同时――

中国，河南郑州。来自中牟县郑庵镇贾庄村七十六岁的菜农张会全夫妇，赶着驴车赴省城，当晚露宿街头。翌日在一家菜市场门口正准备卖菜，跑来一名城管，边呵斥着让其收摊，边动手摔车上的红薯和萝卜，扭过身来又对着老汉扇了几巴掌，将其帽子打落在地，滚得老远……老汉告诉众人：“我赶着毛驴车走了八个小时，只为给瘫痪两年的大儿子挣点买药钱！”

那么相似的人与事，在同一个地球村里，何以会如此判若云泥？

小贩，大概不是哪个国家的特产，“三百六十行”里肯定应该有其一席，世界各地何处没有小贩的身影？而小贩的遭际与命运，却大相径庭。前不久，“印度全国街头小贩联合会”代表全国五百多个小贩组织，将新德里市政府告上最高法院。10月20日，印度最高法院正式作出裁决，禁止政府基于各种行政决策，剥夺街头小贩诚实经营的权利。“权利在前，市容在后”，便成为一条法定的原则。此事一时在中国激起千层浪，成为网上热议的焦点，众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诘问道：“中国的街头摊贩每天提心吊胆，看到城管冲过来，撒腿就跑。我们难道不能给街头艰难谋生的小贩一条生路吗？”

显然，散兵游勇式的小贩与市容市貌的维护、公共秩序的整饬会有矛盾。而如何处理这个矛盾，却关乎社会的稳定与和谐。执政者的睿智、管理者的能力抑或法制和善政，在这个问题上的作用无可置疑。不过，在其背后的认知和理念有时则更为重要，那就是人的平等观。

人与人的平等，并非指职位、收入、工作和生活条件诸方面的绝对平等，首要的是人格、人的尊严上的平等。有人认为，面对时不时就会出现城管人员对小贩大打出手的新闻，必须从根本上检讨：城管人员为什么总是行为粗暴？说到底就是城管队伍鱼龙混杂，素质低劣，没有法律意识使然。这固然不无道理。但从现实看，一个更为基础更为核心的字眼，一个印刻于灵魂深处的观念：人无贵贱，生而平等，显然在某些人的观念里淡漠乃至缺失。

为什么一个充其量不过科级官员的儿子，闯下大祸后的第一反应是“我爸是李刚”？为什么身穿制服后便会飞扬跋扈，肆无忌惮地扇小贩的耳光？为什么一旦戴上乌纱帽后就盛气凌人，自以为是，动辄训人……表现各异，实质一致，即自以为乃特殊人等，不可一世，根本不懂何谓平等，全然不会尊重他人。华盛顿的居民何以会自发为一个小贩的离去哀悼？因为他们深知每个人的尊严一律平等，同样至高无上，每条生命都无比珍贵值得珍视。而我们某些官员、“官二代”以及城管人员的内心，会有这种意识吗？

在我国《国家人权行动计划（2009-2010年）》里，“人权教育”被单列为一部分，其中提及要“有计划地开展形式多样的人权教育，普及和传播法律知识和人权知识”，而在对中小学生的人权教育中，就要“培养学生的公民意识和权利意识，树立民主法治、自由平等、公平正义理念，形成健康的人际观念、集体观念以及国家和社会观念”。公民教育，惟此为大。

【原载2010年11月29日《新民晚报・夜光杯》】

插图／无题／李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