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曹乃谦

时间:2022-06-03 10:09:24

我始终没有见到曹乃谦。他在电话那头说:我需要10天写一个中篇,我不能接受采访;我不会说话,一说话我就要结巴的;我心直口快总要说错话,后悔都来不及;你就让我把想说的话,都写下来吧。于是,我们开始在“纸面”上,通过E―mail,一问一答,折腾了好几天。

传说中一直拒绝接受当面采访的作家,比如《洛丽塔》的作者纳博科夫曾经说过,“我像天才一样思考,像受人尊敬的作家一样写作,而说起话来却像个孩子。”而曹乃谦,是一个近日在江湖中一举成名的乡土作家。

他生长在中国晋北这方土地上,他对晋北百姓生活的描述打动了精通中文的诺贝尔文学奖评委、汉学家马悦然。马悦然说:“在我看来曹乃谦也是中国一流作家之一,他和李锐、莫言一样都有希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我问曹乃谦他与他的小说共通的魅力是什么?他回答:真实,真实,更真实。曹乃谦的小说,据说只有两个主题,就是――食欲与。他记录的那块贫瘠的土地在贫瘠的年代对这两者最真切的渴望――“想你想你真想你,抱住扰头亲一个嘴;想你想你真想你,亲了一嘴荞麦皮。”

有人说,真实的曹乃谦就是一个传奇的乡巴佬,一个被中国主流文坛遗忘的乡巴佬。的确,他有着农民的天真与复杂的狡黠,他在电话中叮嘱――你不能赖皮的,我们有约在先,你写的稿子是要给我看的。

曹乃谦是一个传奇的小说家么?而我更愿意这样描述曹乃谦,他是山西大同的一个普通警察,是一个每天几点钟看中央台《海峡两岸》节目,每个周末教外孙女学二胡、练书法的平常老头,是一个每天挎着包上班、包里面装着工作笔记本和手铐的劳动模范。

传奇中的曹乃谦

传说中,曹乃谦写小说从与人打睹开始,他对文学没有理论上的概念,只是知道小说是写人,写人就得有事。他想写的第一个人是慈法和尚。他记得小说最初的开头:“我九岁那年的秋天,我们家要从草帽巷儿搬到泥洹寺去住。”开始写小说时,曹乃谦38岁。

曹乃谦爱写真实,他写过一个名叫“曹乃谦”的作家,一个因为乡土而住笔会中被人看不起的农民作家,他不懂理论,不懂知识分子的情调生活。那个曹乃谦第一次参加笔会,喝醉了,醉后,追着摸过一个女作者的背。

当然,更多的时候,曹乃谦没有花笔墨写自己,他写的是“温家窑”系列――“‘温家窑’里面的人和事,并不是都发生在我给知青带队的那个北温家村,实际上是整个我们雁北地区的事。当然也包括我的老家应县。”

曹乃谦的记忆停留在那几年,他的头脑中有着恒定的村庄的画面。

一民兵连修备战路。太阳白白地照着大地。路东边是女青年,路西边是男青年。插在路旁的红旗被风吹得呼啦呼啦地响。红旗上印着黄字,“北温窑革命委员会民兵连”。休息的时候唱要饭调。就男的唱,女的不唱。

――复日的后晌,我担着一担水,给地里劳动的村民送去。大家就是一只瓢,轮着喝。先是姑娘喝,后是年轻媳妇,再是上了年纪的妇女。女的喝完轮男的,男的顺序和女的正卡甘反,先老年人喝,后是中年人,最后是年轻光棍。喝完水,总要逗几个光棍给唱唱要饭调。

――光棍们打下花吃夜饭。当炕的柴油灯冒着粗粗的黑烟。光棍们吃得满头大汗。吃莜面煮鱼鱼的时候,准也不说话,满屋子都是“吸溜吸溜”的声音。吃完了就开始唱要饭调。

如今,曹乃谦还时常回去。“如果说是为了写作而收集素材,那我没必要回去。因为我写东西从来不是有意地去体验什么和收集什幺。我想写的东西早就在我的脑海中了。”他只是回去叙旧的,和那些柑熟的乡亲喝酒,唱要饭调,他爱极那些歌谣。

现在村里有电视了,闲着学唱要饭调的人越来越少,而曹乃谦只是在自己的小说中,重温那个年代,“我想告诉现今的人们和将来一百年乃至一千年以后的人们,你们的有些同胞你们的有些祖先曾经是这样活着的。”

曹乃谦自白

我是个天生不喜欢聊天的人。我的朋友很多,有下围棋的、喝啤酒的、写书法的、谈写作的,可就是没有聊天的朋友。其实,我最喜欢听别人讲他们讲自己的故事。

“出名了”,这是别人对我的看法。无论出名与否,我每天半夜三点一刻自动醒来,打开电脑开始写作。早晨五点半妻子起床,我就停止写作。六点到单位写毛笔字,七点半下食堂吃饭,八点上班。午饭后睡一个半小时,下午上班,晚饭后看电视,中央四台。九点钟《海峡两岸》结束,关灯睡觉。周六和朋友下一天围棋。周日教7岁的外孙女学二胡、练书法。

我不和包括妻子在内的家人谈我的小说,和朋友也不主动说,除非他们问到我。我认为我的小说世界是我个人的,我不想让别人撞进这个世界里。每天,妻子起床了,我停止写作,我觉得我从自己的世界中走出来。这种感觉我小时候就有过,那就是每当我走出电影院时的感觉。

我是一个好警察。1972年进入公安系统,在大同市公安局矿区分局当警察。1975午被派到远离城市一百多里的“温家窑”给上山下乡的知青当带队队长。一年后回来,继续在矿区分局当警察,1978年调回市公安局机关,在内保处刑警队当侦察员。我负责驻城南的内保单位的治安工作,有案破案,没案搞防范。我常常是腰里别着五四式手枪,半夜三更做工作。由于工作卖力,发案率低,破案率高,年年是先进工作者,1982年还被评为出席省公安厅的劳动模范。每天,我总是挎单位发的黄挎包上班,里面装着工作笔记本和手铐.还老也有一本侦破小说。现在回忆起来,最让我佩服的两本推理小说是日本的《猫知道》和美国的《希腊棺材之迷》。

我当然是个好警察。我单位有个领导的家属去美国,随手买了张中文报纸,里面却有评论曹乃谦小说的文章。我单位还有个领导的朋友在英国给他打来电话,说在网上见到了中国警察曹乃谦的小说被如何地看好。还有外国朋友说,全球的警察那么多,可就是在中国出了一个在世界上出名的警察作家。我觉得我给中国的警察争了光。

除了我是一个好警察,我还愿意这么告诉别人――曹乃谦是个喜欢农村喜欢大野地喜欢大自然的人。他小时候一进城就生病,一回村病就好了。他是个不会说谎的人,你如果想知道的话,不一会儿他就会把什么都能让你给套出来。他是个轻易就相信别人的人,你跟他说谎话,他根本就听不出来。他是个软心肠的人,听别人讲伤心事儿他就也跟着伤心,看新闻联播有时候也要掉泪。他是个喜欢小孩儿的人,他曾经有过“当个幼儿园教员真好”的想法。他是永远不会忘记别人给过自己的好处的人,他每次回村都忘记不了给东院二舅买一箱酒,就因为小时候二舅给过他一把大豆。他是个在路上看见钱不弯腰拾的人,他的观念是:不是自己的不能仲手。他是个不好穿新衣服的人,小时候因为拒绝穿衣服挨过妈的打,也因为故意把新鞋弄脏也挨过妈的打。他是个在单位就好跟扫院的和烧茶炉的工人说话的人,一看见领导就紧张,就觉得有尿憋得慌。他是个人们说他有点怪的那种人。

上一篇:窃听风暴下的东欧秘镜 下一篇:公元的话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