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那棵枇杷树

十几年前，我的家住在苏州著名的十全街上。早在古平江图上，窄窄的十全河就每天静静地从枕边流过。老屋的外墙虽是粉墙黛瓦却早已斑驳脱落，灰中带有条条片片的墨迹，陈旧的木格花窗也早已七凌八落。老房子，住老人，又都是老习惯，不知什么时候，有人把吃剩下的枇杷核顺手丢到了窗外邻水那仅有的一小块空地上。春风秋雨过后，一棵幼小的枇杷树苗竟然破土而出，没有人给它浇水，因为台阶下就是静静流淌的十全河。

仅仅几年的功夫，小小的幼苗竟然长成了一棵一人多高的枇杷树。只是这枇杷树长的有些蹊跷，明明是一棵树却从树根开始就分成了两个枝桠，大约有七、八年的光景，这棵“畸形”的枇杷树竟然成了十全河上的一道风景线。

冬天刚刚来到，河两岸的迎春花、夹竹桃、野梧桐已经是秋黄，惟独这棵枇杷树的叶子是墨绿色的，淡黄色毛茸茸的枇杷花仿佛就是要跟这冬日作对，过往的路人只要多望一眼那一簇簇的枇杷花总会产生一丝春天的遐想。隔壁的王好婆患有气喘病，越是天寒气喘就越厉害，而这枇杷花就好似是为王好婆准备的一样，每当枇杷花开最旺盛的时候也是好婆最需要它的时候。一把铁叉子，一个小竹篮子，人们常常看见好婆的孙子站在窗台上为好婆采集枇杷花。别看小小的枇杷花，好婆用它熬出的水治气喘病比喝什么药都好使，邻居们说：这是因为好婆采集这枇杷花不要钱，就凭这，好婆喝下去心里舒服，病自然也就好了一半。

冬日看花、夏前吃果，枇杷总是抢在所有水果上市前第一个摆在老人和孩子面前，黄黄的、椭圆的、晶莹剔透、甜中带酸，是润肺生津的上品。而这十全河上唯一一棵野生野长的枇杷树也总是在每年的四、五月间将那圆圆的挂着白霜的黄色果实挂满枝头，远远的望去就好像是一棵枝繁叶茂挂满礼物的“圣诞树”，密密麻麻的枇杷从青色到黄色，从枝头挂满枝尾，从树根一直挂到树梢，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果园中的枇杷树如此疯狂地“繁殖后代”。

枇杷树另外一半靠近水边，每年都有一半的枇杷果掉在河里被鱼“刮分”，而每到此时我都想借一条小船去把那另一半的枇杷打捞回来，半棵树的果足够邻居们分享了。

就在邻居们一年又一年的分享果实的时候，去年冬季本该枇杷花开的时候人们却始终没看见枇杷树吐花蕊，一丝丝不安缭绕在邻居们的心中，尤其是王好婆见不到枇杷花开，咳嗽声就显得格外厉害。终于等到了枇杷结果的时候，人们盼来的却是满树枯黄。

迎春花开了，黄色的花枝在水面上摇曳；夹竹桃花也开了，白色的、粉色的、红色的，一阵风袭来飘零的花瓣如同天女散花；就连那野梧桐也开始结出了一串串紫色的“喇叭花”，惟独那棵喜人的枇杷树在春天百花争奇斗艳中默默的退出了、安息了。

如果树有魂，它会知道邻居们在怀念它。偶尔能够看到过路的人驻足在河对岸久久凝视着这棵枇杷树，我想，人与人的感情可以靠语言来沟通，而人与树的感情就只有这无声的交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