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未尽,我已苍老

时间:2022-05-28 05:44:28

每次路过文殊院街,感觉总是异样。其中有佛陀、香客、信徒、闲游者,大部分则是以此谋生的世俗中人。一边是传说中的神者,在香火佛龛之间垂首低诵,放下和觉悟;一边琳琅满目的则是敬佛阁、寿衣、骨灰盒,以及公墓办事处,还有钟水饺、龙抄手、张二洞凉粉、耗子洞板鸭、宫廷糕点房,乃至古籍尘封的书店、银光刺眼的银饰店和各类旗袍、古装店。一个人在其中穿梭,感觉像是一场历险。你看到的,是真的,又好像是假的;是假的,又好像是真的。有些时候,假的比真的还要真切隆重,撼人魂魄。在这条街上,可以看到各色人等,还有轰轰然往来的车辆。有光着大腿的美女,也有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老人。我在其中,自己感觉特别另类,很空旷,又很拥挤,很不起眼,又唯我独行。

有一次,横穿文殊院街的时候,我忽然想到这样几句诗:

每次路过文殊坊街

我都感觉异样。佛陀在树林里端坐

噤声宣号。世人在周围聆听

忙自己的事情。我想佛陀是超度的

是一种引往,从尘土间脱身

每一个人都这样想,可是我又很迷惘

在这个年代,佛陀自己都在闹市中央

世俗中人,所谓的超度

也只能是,自己把内心的那些猛兽想办法驯服

像耐心的母亲,把灵魂中浑身长刺的孩子哄乖

出了文殊院街,脚步不停,继续向太升南路方向转。从这条街过去,就是文武路。在初来乍到的城市中,我是不善于记路的人,我的目的就是转,或者说没有目的,一个人在街道上东张西望,看看这些,瞄瞄那些。围绕身心的人群和车流、商场、店铺、岗亭、尘土、炎阳等,我都觉得是重复的。横幅和彩带,广告灯箱,其目的只有一个,招徕人,再从他们腰包里掏出钞票。

记得前些年,在某些城市独自行走,也仿佛没头苍蝇,往往,即使顺着原路走,也会走错。有时候茫然站在大街上,发现自己很愚蠢,一个人,总是被人为设置的那些东西搞得迷糊。还有一次,好像在北京,站在中关村大街某处,头顶苍灰天空,身边车流如梦,迎面和相背的人步履匆匆,好像和我不在同一个时空。瞬即,有一种强烈的晕眩感冲击着我。我就像一枚被石头压着的叶子,在风中不停地抖动。

到手机销售集中的太升南路,再折转回来,夜色似乎在阴霾之中匍匐前进,使得楼宇林立的城市也有了些颓废色彩。而街道上仍旧人群车流,汹涌碰撞,一个人在其中,似乎是江河底部不断被推动的石头,外表喧哗,内心却无限寂寥。我忽然想到一句话:世事未尽,我已苍老。不知道古人有无讲过,虽然悲怆,但极其符合我当时的心境。同时,我还记起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将纳兰性德(夜深千帐灯)、范仲淹(千嶂里,长河落日孤城闭)、李白(夕阳残照,汉家宫阙)概括成为人间三种壮阔的诗境,忍不住默诵了几声。

继而想到,我的这句“世事未尽,我已苍老”若为首创的话,肯定也具有上述佳句之风采,尽管很多人不会理解此八字中所蕴含的人生体验与苍凉心境,但对于一个年届四十的人而言,这八个字虽然爆发于一瞬,却似乎在他内心已经积攒了许久。

作者简介:杨献平,1973年生,河北沙河人,原生态散文写作理念的提出者、概括者和实践者。作品多次被《新华文摘》《散文海外版》《散文选刊》《读者》选载。主要作品有《中国的匈奴》《沙漠之书》《巴丹吉林的个人生活》《其实我们没有好好爱自己》等。中国作协会员。现居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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