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想旁若无人地站着

人的联想真是很奇异，但细究起来又是合情合理的。每次读到李白那句“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我常会想起男人们集体方便时的情景：他们一排排站着，谈笑间，倾泻而出，虽没有直下三千尺，但激流飞溅，淋漓尽致，多么豪爽多么畅快多么令人羡慕啊。

不要以为我是女人，我也曾经这样豪爽这样畅快过；不要以为我不是男人了，我其实是可以站着方便的，只不过要把自己关在一个私密的空间里。我其实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缺陷，我知道我的毛病源自心理。

蹲下就是这样造成的

印象中，我一直到读初二都没有这方面的心理障碍。我读的是粤西小城的一所中学，教室后面不远处，用红砖围成半人高的一圈，里面沿墙一圈水槽，这就是男生的小便处。每到下课时，大家一窝蜂似的拥来这里方便，有说有笑，倒也相安无事。可是有一天，一个外号叫“古怪”的调皮学生不知从哪儿学来一个阴招，突然抓住一名同学的裤裆后部，猛往后扯。那位同学吓了一跳，小被勒得不上不下，水流也被弄得失去了控制，结果把裤子弄湿了，好不狼狈。“古怪”却乐得哈哈大笑。

后来这个可恶的家伙还多次袭击过几个男生，弄得人人自危，但大家对这个混世魔王是敢怒而不敢言。从此我方便时总要回头看看“古怪”是不是在附近，这样的小心使我一直免遭“古怪”的毒手，可是因此就落下了一个心病，只要一有人走近就尿不出来。这个毛病我一直没办法克服，而且越来越严重。到最后，即使没人挨近我，我也老觉得马上要有人来而紧张。这给我的学习、生活带来了很大的不便，因为学校有几百名学生，下课时很难找到个自己独自去小便的机会。有时候我急得没办法，就跑到一个更远的地方。那是个真正的厕所，里面有一个个相对独立的蹲坑，由半人高的围墙围着。但在大家眼里，这是大解的地方，如果小便也要到这里来，那真是怪物了。所以每次我都要像个女孩子似的，脱了裤子蹲下来，只为撒一泡尿。

在广州读大学时，由于学校条件差，我们住的是６人一间的宿舍，里面没有卫生间。宿舍楼高四层，住的都是男生，有好几百号人。宿舍楼前有一个小便处，它的设计思路跟我中学时所见的一样，只不过贴了瓷砖，漂亮点而已。这时候我已经对这样的厕所深恶痛绝，觉得它在设计上一点也不尊重个人隐私，所以很少光顾。碰到内急的时候，我大部分时间会跑到宿舍楼后面的浴室解决。那是一排装了喷头的单间，重要的是，每个单间都有一道可以从里面锁上的门，甚合我意，才不管那“禁止在浴室内小便”的告示呢。

当时弃用楼前小便处的肯定不止我一个，但他们弃用的理由不像我，而是懒。我们的宿舍在校园里的位置较偏，楼前有几棵高大的树木。月黑风高夜，路灯被树影挡着，光线不太好，就有个别人趁黑从楼道上把尿撒下去。老师为此还组织大家声讨这种不讲卫生不讲公德的行为，声讨过程中有人吟起李白的那首《望庐山瀑布》。结果，不管是批评的还是被批评的，大家都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过之后，我心里感叹：这辈子恐怕再不能体验这高楼上“飞流直下三千尺”的了。

有苦说不出

心理障碍对我的影响还不止这些。

上世纪９０年代初，广州往粤西方向的铁路还没有开通，每次从家里来学校我都要坐大半天汽车。旅途上我最怕的就是方便。虽说司机中途会停下来让旅客方便，但每次下来都是一大群人，而路边的厕所往往很简陋，完全是为旅客批量方便设计的。碰到这样的厕所我只好忍着，在车上一点水都不敢喝。偶尔碰上一座像样点的厕所，那真要谢天谢地了。

进了大学，我们的“男子汉”意识越来越强，那时候，男子汉的典型仍是高仓健一类，外表刚毅冷酷，嗓门粗犷且有点沙哑。当我第一次拿这个标准来衡量自己的时候，伤心得直想哭，因为这一刻我才完全意识到，自己的形象离男子汉是多么遥远：外表瘦弱不算，声音还特别像女孩子，又轻又细，与人交谈时常常要把自己的话重复一两遍对方才听得清楚。这时候我已经学了心理学课程，虽然学的内容很简单，但我还是很容易就把身上的女性化特征和自己经常蹲着小便的经历联系在一起。这是不是一种互为因果的关系呢?我能不能打破这种恶性循环呢?

我曾想过去看医生，然而这些事情实在是很难启齿。于是我翻阅了不少书，想从中找到一些答案。然而这些书里，很少有谈及这个问题的。记得对成年男人站着小便着笔最多的只有一本名为《十字军》的外国小说。小说里有两个二战时期的将军，一个是美军的装甲师长，意气风发趾高气扬的少壮派，阳刚之气十足；另一个是英军的装甲师长，瞻前顾后、生性多疑而又屡遭败绩，是个蔫不唧的家伙。有一回，两位将军并排撒尿，小说家对两道尿流作了一番描写：前者如激流奔涌，势不可挡，后者则是涓涓细流，软弱无力。这个细节，似乎证实了我对小便方式与男子汉气质关系的猜测，这使我更加不安。

半途而废的治疗

根据我对弗洛伊德理论的肤浅理解，我曾经设计了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案。我想，如果找出那个当年叫“古怪”的家伙，把他狠揍一顿，也许有助于解开我心头那个可怕的噩梦。

大学二年级结束的那个暑假，我经多方打听，辗转找到了“古怪”。此时，他已经辍学出来工作几年，先在厂里当工人，后又下了岗，据说已经结婚生子。当我看见他时，简直认不出他来：才二十出头的人，竟然又老又疲惫，仿佛着了霜的茄子，见了我这个省城回来的大学生，他自卑得手足无措，当年混世魔王的霸气一点也没了。面对这么一个人，我实在下不了手。再说，眼前的他已非当年的“古怪”，我就是把他痛打一顿，恐怕也解不开当年结下的疙瘩。就这样，我的自救计划泡汤了。

从此我再没动过根治这心病的念头，这首先是因为没信心，我不相信有哪个医生能治得好这毛病。再一个原因，是我因此产生的另一个更深更重的忧虑已经被解除。

我曾经因为自己在方便问题上的难言之隐而怀疑自己的性能力。虽然从高一时开始出现遗精，偶尔也会，并且一直持续到大学时代，不过这毕竟不是实战，我最担心的就是实战不行。这种担心是非常严重的，记得我有一次还做过这样的噩梦，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大三时，我认识了个大一的女朋友，跟她拍拖不到三个月就按捺不住偷尝了禁果。事实彻底证明了我在性方面没问题，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为这，我请她和她宿舍的所有女生，下馆子狠撮了一顿以示庆贺。当然，我没有把心里的那些事告诉她们，连女朋友都没有。

如今我已经娶妻生子，但难言之隐仍未除，我想我这辈子都无法摆脱心理的阴影了。想起以后的许多事情，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在公众场合，难道我就一辈子做一个蹲着的男人吗?

专家点评：文中主人公的遭遇，完全是因为年少时形成了心理障碍，而长大成人之后，参照了男女之间小便的区别从而产生心理压力造成的。文中的主人公，为自己的恢复也做过努力，但都没有太明显的改变。其实，在生活中，相关的此类心理障碍较少，所以很多心理医生往往采用对强迫症的相关疗法帮助患者进行心理恢复。

一、顺延法。顾名思义，是在相关的轻松环境里，一点点恢复。可选择家里或是单人独处的卫生间，在一个相对轻松没有压力的环境之下站着小便。由于长期形成的心理障碍，可能一开始有点儿不太习惯，但随着时间的变化以及每一次周期的延长，会慢慢地顺延至习惯。

二、强迫法。可选择一个熟悉的环境，加上一两个熟悉的人在场，强迫自己进行相关的恢复行为，完全强迫自己做到，一开始可能极不习惯，但相对于第一种方法来说，这种方式要快许多，心理素质好的人或许两三次之后，自己的心态就大不相同了。

三、暗示法。相对来说，此种方法较为广义，而心理暗示的方法也形形。如可以暗示自己，一定要站着，或是暗示自己站着小便的时候，其实身后什么也没有，或者再暗示自己做一些虚拟的站着小便的动作，久而久之，由行为影响心理。但心理暗示的同时，要注意给自己一个宽松一些的选择，不能因为暗示而对自己以前的不正确行为产生负罪感。

四、倾诉法。可以找一个亲密朋友或是伴侣，将自己的这种心理障碍倾诉出来，从而取得一种心理的轻松以及相关的督促。或者可以去看心理医生，病不讳医，听从心理医生的建议，逐渐恢复。

同时还要注意，不要因为男女之间的比较而产生心理压力，否则，只会让自己更加难以恢复。你可以这样想，这只是生理习惯不同，个体差异而已，将自己摆在一个正常人的角度，相信会更有利于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