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情仇都放下:你我在深埋的废墟里共闯死生

汶川大地震，牵动着亿万人的心，有许多感人的故事被传颂。在采访中，了解到这样一个感人的故事，地震发生后，两个同时被深埋在地下的“仇人”，一个在离地面6米处，一个在离地面9米处。他们都还活着，在废墟里，他们都能够听见对方的声音。在相互听到对方的声音那一刻，他们心中的“结”已经不存在了。他们成了患难的姐弟，在相互的鼓励声中，姐姐在经历了150个小时的抗争后，被成功救出，而弟弟在被困179个小时后，也被救了出来。他们用友谊和亲情创造了生命奇迹，诠释了生命的价值。

惊天地震，7层大楼轰然倒塌

2008年5月12日，四川省汶川县映秀湾水力发电厂定在下午3点召开一个重要会议，事关夏季用电负荷增大，怎样加班加点工作，确保用电，怎样合理调度，确保不浪费一度电的大事，所以人们都很重视。下午2点28分，职工虞锦华准备离开办公室到会议室开会时，突然发现放在桌子上的茶杯在晃动，水溅到了桌子上，把放在桌子上的书籍和准备开会的材料都弄湿了，刚想拿抹布去擦，发现脚下在动，整个楼都在晃动，她突然意识到地震发生了，想往外跑已经来不及了，就把自己学到的地震知识用上，连忙躲进狭小的空间里，尽力把自己的头护住。顷刻间，整座大楼轰然倒塌。她被深深地埋在废墟里，清醒过来时发现两条腿被3块巨大的水泥横梁死死地压着，动弹不得。周围的空隙十分的狭小，满嘴满脸都是被震落的灰尘。她突然间想到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他们安全吗？自己怎样才能被救出去。可是，她又绝望了，因为虞锦华上班的大楼总共是7层，自己在2楼办公，她被埋的位置应该在地下6层，目前离地面至少有6～8米，如果喊救命，外面的人未必能够听得到，即使能够听得到自己的声音，也很难把自己营救出去，自己出去的希望很是渺茫。她心里孤独极了，大楼倒塌时，整座楼上的人员有很多人，她试图看看有没有幸存者，于是静静倾听有没有呼救声。可是等了半天也没有一点声音，她喊了几嗓子：“还有活着的吗？”周围除了掉土灰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她突然想起自己身上还带着手机，心中一阵狂喜，她开始拨打丈夫的手机，可是无论怎样拨打信号都是发不出去，她近乎绝望了。

刚想休息，突然听到离自己不到3米处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喊救命，声音喊得是那样的凄厉，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那是映秀湾水力发电总厂发电部副主任马元江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她百感交加，眼泪都出来了。那可是自己的“仇人”啊！因为工作上的事情，他们积怨已久，现在却近在咫尺，是和他搭讪，相互激励，鼓舞对方，还是继续仇恨呢？

哪里还有恩和怨，废墟深处咱俩一起度死生

虞锦华今年44岁，20年前就在发电厂当工人，她为人正派，工作积极，而且技术过硬，曾多次被评为优秀工作者。1998年，大学毕业的马元江被分配到发电厂工作，和虞锦华在一起共事，马元江虽然是一名大学生，理论知识很丰富，但是实践知识不行，虞锦华看在眼里，主动帮助这位年轻的小弟弟，并在各方面给与关心照顾，马元江得到虞锦华的技术“真传”，他很快成了厂里的技术骨干，由于他本人又有创新意识，很快得到了领导的赏识。他撰写的《节能降耗，关于节电降耗的几点看法》为领导重视，并得到了应用，每年为厂里节约资金上百万元。虞锦华打心眼里替这位弟弟高兴，虞锦华对马元江说：“你好好干，将来一定会很有出息！”马元江说：“姐，多亏了你的帮助，我才会有今天啊，小弟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句话说得虞锦华流出了眼泪。

2000年，厂里评先进，在虞锦华和马元江之间只能有一个被选上，姐弟俩各自抱着高姿态都不愿意当这个劳模。虞锦华说：“元江，你还年轻，又是大学生，有了这样的荣誉，有利于你的仕途。”弟弟激动地点点头。此后的一连几年，虞锦华都把荣誉让给了马元江，自己甘当绿叶。2005年，上级主管部门考察干部，准备提拔一名发电部副主任，提名虞锦华和马元江两个人，尽管不当这个副主任有点失落，虞锦华还是抱着高姿态，主动找到分管领导，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马元江学历高，工作有激情，我觉得还是让他挑此重担吧！”2005年8月，28岁的马元江当上了映秀湾水力发电总厂发电部的副主任。

2006年9月，一个亲戚的孩子大学毕业后，想来发电厂工作，虞锦华就想让马元江给通融一下，此刻，马元江已经是主要领导的红人。当虞锦华找到马元江时，马元江也是一口答应下来，说：“姐姐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一定会帮忙的，请姐姐放心，我会选一个合适的时机跟领导说的。”虞锦华听到这话，心里踏实了许多。时间一晃半年过去，虞锦华再次找到马元江询问情况，马元江不好意思地说：“姐，不好意思，那事领导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虞锦华也没有说什么，觉得不该拽马元江的后腿。这事情似乎已经过去，对于没有安排成工作的事情，虞锦华也没有太介意。但是一件事情却改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和谐。原来，马元江口口声声说是领导不同意虞锦华的那个亲戚到单位来上班，可是，有一天，虞锦华却发现马元江给妻子却开了后门，到发电厂当了工人。这让虞锦华很是不悦，和马元江大吵了一架，从此，他们之间便有了隔膜。实际上，马元江的妻子到单位上班，是凭着本事考进单位的，而且所学的专业是对口专业。当初，马元江也很认真地跟领导谈了虞锦华亲戚的事情。事情没有办成，他一直不好意思跟这个对自己有恩的姐姐开口，万万没有想到姐姐会误会自己那么深，马元江试图想解释什么，但是，虞锦华怎么还会听他这些苍白的辩解。

大地震发生之后，整个楼房都倒塌了，本来近乎绝望的虞锦华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仇人”就埋在自己的下面，她的心里像打开了五味瓶。本来想跟他搭上话，可是想到他们之间的恩怨，任凭他在下面声嘶竭力地叫喊，她也装作听不见。原来，地震发生后，马元江正准备到4楼会议室开会，来不及出逃，也被埋在废墟深处，巨大的震动加上惊吓，把这个身材魁梧的男人震晕了，一个多小时后才苏醒过来，当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时，求生的欲望让他大喊不止。见没有人应声，他失望地不再喊叫。马元江不想这样死去，心理素质较好的他，决定自救，乐观地等待。马元江虽然是被埋在最下面，但是，只是胳膊上受了点轻伤，为了与命运抗争，他做出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把周围的碎石瓦砾清理干净，开始在里面睡觉了。斜上面的虞锦华一听没有了声音，有点后悔刚才没有和他说话。又一个小时过去了，下面一点声音都没有。虞锦华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他死了？想着想着情不自禁地哭出声来。哭声惊醒了熟睡的马元江，马元江听到上面的声音是那样的熟悉，马上喊道：“是锦华姐吗？”虞锦华一听马元江在喊自己，马上说：“是我……”马元江说：“姐姐，以前的事情都怨我不好，你原谅我吧！”虞锦华说：“其实我早已经知道我误会你了，只是放不下架子而已！”马元江说：“姐姐，咱俩还是研究一下怎样逃生吧！”说到逃生，虞锦华的心情开始抑郁起来，幽幽地说：“这里离县城那么远，救援我们的人肯定不能马上过来，我们还有活着的希望啊！”马元江说：“姐姐，有哩，一定要千方百计延长我们的生命时间，等待救援的机会！”另外，我们两个千万不要都睡，要轮番休息，只要上面有动静，我们就喊。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5月14日上午2点，距离地震发生已经2天，仍旧没有人前来搭救，因为楼房是建在郊外的，远离闹市区，所以显得尤为冷清。他们的肚子早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虞锦华难过地说：“如今也不知道孩子和孩子的爸爸怎么样了。”说着，她竟然哭了起来，马元江见虞锦华哭泣，马上说：“姐姐，精神不能垮啊，如果你还想见我大哥和孩子的话，就要挺过去！”

5月16日上午8点，距离地震已将近4天，他们已经不知道什么叫饿了，由于相互的鼓励，精神状况仍然很好，上面的尸体开始腐臭，难闻的尸体味道不时钻进他们的鼻孔里，还不时地往下滴臭水，他们知道，如果还没有人来营救，自己也会和那些死去的同胞一样，但是，不到最后一刻，姐弟俩决不会放弃。这时，他们终于听到上面有救援人员的声音了，就拼命地喊“救命”。

他们终于看到了生的希望，但是救援是艰难的。在救援他们的时候，两人的故事让人感动得落泪。原来，姐姐虞锦华提出先救弟弟马元江，而马元江却要先救姐姐，弟弟对姐姐说：“你在我上层，应该先救你才是，我在下面还能够挺得住！”姐姐说：“我的腿被楼板压得很结实，出不来，恐怕出不去！”弟弟哭着说：“姐姐，咱俩别再争了，我跟你说实话吧，因为我在下层，地理环境更复杂，我的头上有一块巨石，如果救我的话，必然要动巨石，石头也必然会落下，我必死无疑，如果营救你，说不定还能保住一个人的性命！”虞锦华哭得更厉害了。

虞锦华深埋6层楼下，马元江深埋7层楼下，一开始，他们发出的声音，让救援人员无法判定他们所处的位置，有经验的救援队员好容易打出一个5米深直径40厘米的探洞，几分钟的工夫直径就被余震缩小了20厘米。救援队员采取了5种方案，动用300多名官兵，花了56个小时，终于在2008年5月18日20时10分成功地将虞锦华截肢救出，此刻，虞锦华已经呆在废墟里长达6天之久。虞锦华被成功救出后，用尽力气说：“快救我弟弟！”救援队员经过千难万险，终于在马元江被埋179个小时后，将他成功救出。那天正好是2008年5月20日凌晨一点，姐弟俩创造了生命奇迹。

两次截肢又如何，我们仍是患难姐弟

虞锦华被成功救出后，部队用直升机把她送往总医院，接受观察治疗，大脑清醒的她嘴里一个劲地念叨着儿子和丈夫的名字。马元江被送到第三军医大学重庆新桥医院治疗。

在医院里，虞锦华的丈夫和孩子仍下落不明，这让她的情绪陷入了低谷，为了尽快能够找到她的家人，稳定病人的情绪，不少媒体反复播放有关虞锦华被营救的新闻， 5月20日，正在都江堰忙于救灾的丈夫终于从同事口里得知妻子被救的消息，这个消息令他悲喜交加，马不停蹄地赶往妻子住院所在地，当看到妻子还在挂着吊水，鼻孔里插着管子，两条腿已经被截去了小腿时，不由得一阵难过。更令他难过的是，医生告诉他：虞锦华必须马上进行第二次截肢手术，因为他的妻子已经感染了气性坏疽病，这种病具有极强的传染性和辐射性，它会使病人在很短的时间内中毒性休克死亡。为了让妻子活着，他含泪签了字。当天，虞锦华又失去了两条大腿，走进病房，丈夫张光泉突然看着妻子睁开了眼睛，但一直不能说话。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走出了帐篷，到一个角落里大哭。

而马元江似乎比虞锦华幸运，虽然他比姐姐晚救出了29个小时，由于经常锻炼身体，加上良好的心理素质，身体并无大碍，很快能够喝下500毫升的米汤，一天以后，可以喝下800毫升的米汤了。3天以后便可以进食了。但他的一只胳膊因伤势过重开始腐烂，不得不进行截肢。十分清醒的他倒是很乐观，他告诉记者说：“我一定好好珍惜自己第二次生命的来之不易！”

他的妻子陈颖来到身边，看着丈夫那么乐观，妻子硬是忍着没有流出眼泪。她给他轻轻地唱歌，轻轻地刮胡子，轻轻地剪指甲。剪着指甲，丈夫突然问：“锦华姐怎么样了？没有她我是不会活着出来的！”妻子深情地说：“锦华姐被救出后进行了二次截肢，身体状况不是太好。”马元江说：“不行，我要去看她！”他努力地想坐起来，但是却发现自己的身子像面条一样的软。妻子连忙扶住丈夫让他躺下说：“锦华姐在成都治疗，你在重庆治疗，离得很远哩，再说你的身体也不允许啊！等病好了，我们一起去看望他。”

2008年5月28日，虞锦华的病情有所稳定，马上就想到要给远在重庆的马元江通电话，没有移动电话，便借了护士的电话，把电话打到了新桥医院，此刻，马元江已经完全可以下床活动了，接到姐姐的电话，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虞锦华说：“姐姐已经没有了腿。”听到虞锦华失落的口气，马元江说：“姐姐，你没有腿了，我还有，我可以背着你去上班！”

马元江接着说：“姐姐，感谢你和上苍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虞锦华说：“我应该感谢你才对，如果不是你的鼓励，我怎么能够活着出来！”马元江说： “所以我们死过一回的人，应该对生命有一个更加全新的解释！”虞锦华明白弟弟的意思，脸上挂满了激动的泪花。虞锦华说：“谢谢你，谢谢你为我的生命导航！”看着他们脸上的坚定表情，两家医院的医生和护士都露出了笑脸。

后记：在生死面前一切的恩怨似乎都已经微不足道，希望这样的心灵洗礼能给读者一些启迪，日常生活和工作中的得失如果能看开一些，大度一些，多沟通一下就不会有误会产生，更不会结怨很深，甚至因一念之差心存报复酿成大错。希望各位能有一个轻松愉悦的生活工作环境！珍惜生命，珍惜身边的每个亲人和同事！！

责编/张立平